如果他真的是辛公子的话……
“这几日得让君安多陪陪你。”梨遥光一面说着,又抬眼看去余章。
“夫人说的在理,那护卫方进梨府,我们对他还不甚了解。”余章道。
梨遥光瞥眼见女儿只知垂头玩手,好似丝毫不觉身边忽然多个陌生男子有多危险的样子。
若搞不好是个贪财之徒也就罢,若是个好色的歹人。梨遥光脸色剧变:“这几天务必让君安时时刻刻守在君盈身旁。”
“得尽快摸清此人的人品习性才好!”
余章一激灵,只高声说好,当下便遣仆从去唤梨岑之。
“那个,父亲,母亲……”
梨溶月试探地开口,想走得紧。
“哎余郎,”梨遥光却想着件事,丝毫不曾注意梨溶月那细小的蚊子音。“今儿那半百余人的身世家庭可都记录在册了?”
这会妻子趴在自己肩旁,别提那滋味儿有多美。余章确实是看见梨溶月张口了,却也忙比个“嘘”的动作。
“夫人,此事我已安排好了。给他们家人的钱财待过了这些时日便会送到。”
“若日后他们家中有人生病,便主动将医药赠去,能帮便帮了。”
“自是如此,夫人不必再挂心了。”
余章搂过她的肩,轻轻拍抚。
终于,二人依偎着消磨了些时光,这才注意到跟前有个自个生的多余之人。
“哎哟,君盈还在这。”梨遥光笑道。
“是哦,君盈还在。”余章讶异道,“快快回屋歇息吧。”
梨溶月叹息一声,方出门槛便开始猛冲。
待到院落前,又蹑手蹑脚地停下。
她安慰自己定是跑得太猛,这才叫一扇虚掩的门就吓得她瑟瑟发抖,阵阵寒风都消不去背后的热汗。
不怕不怕。
她抚抚自己胸膛,顺口气。
两扇灰黑木门的狭缝中清光泻出,吸引着她将脸庞斜斜侧来。门缝恰恰装下她一只灵动的杏眼,乌睫扑扇着,如饥似渴地朝里探寻。
视线沿石径探入,绕过灌丛矮竹,倏地便瞧见坐在屋外青石板上,正垂头缠绷带的辛媵。
她的老天爷……
房屋内的暖黄的灯晕似蔓延至他脚边便截止,仿佛将他弃在清冷的月夜里,夜里寒凉,任凭朗白的月光洒在赤条条的背上。
那身板混着力量与美感,肌肉线条分明又完美。
好结实……
看着好有安全感……
不知道摸起来是软的还是硬的……
不过这是她能想的吗?
好像太亵渎他了……
梨溶月凝着呼吸,脑瓜子飞速运转着。
疏忽间碰响了木门。
辛媵立即警惕地抬眸瞥来,那凌厉的眸光霎如一桶冰水浇来,将她脑中那炽热如火的欲想灭得一干二净。
梨溶月一惊,赶忙抬手将眼睛捂住。
抖着嗓子大叫:“我什么也没看见!”
动作幅度过大,木门被缓悠悠、吱吱呀呀地推开。
梨溶月措不及防地全身暴露在辛媵面前。
辛媵愣神,神色彻底僵了下去。
其实她刚刚不动的话,辛媵还没发现她。
这下倒好,抓个正着。
方才在阁台之上,他还不曾正眼瞧过她,这时却不得不尽收眼底。
十年前的梨溶月。
比前世矮几寸,瘦一点,像是还没发育完全。
穿一身黄,裹得像个奶黄的包子。
扯紧绷带,他遂披上一层薄衫。
侧眼看向她,启唇逼问:“你刚刚看见什么了?”
方才不过是药仆送了药膏与衣物来,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怕不是又要故伎重演,空口白牙就诬陷他。
“我,”梨溶月岔开手指,迷迷朦朦瞧,发觉他已然披上里衫,这才难为情地放下手。
“我真的什么也没看见……”
辛媵顺着她通红的脸,往下探究,看去那双不停揉捏裙摆的手。
撒谎。
梨溶月忽将脚跨入门槛。
辛媵立即浑身紧绷,后移一点紧盯着她的动作。
梨溶月跨进一脚,着急忙慌地拿过一扇木门转向自又匆匆退出去,将身子和脸遮了大半。
露出半颗脑袋,这才怯怯抬起眼眸。
“还,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辛媵没想到梨溶月在十年前还害过红脸症。
叫什么名字?
迫不及待就要试探他了?
“低贱之人,没名字。”
梨溶月神情一滞。“啊?”
怎么会呢?不可能啊。
“当真吗?”
她这会又想起猛子在阁台上说的话,心凉了半截。“所以,你真的如小厮所说,家住城东,父亲是名木匠,母亲……”
“那小姐以为如何?”辛媵打断道。
“莫不是小姐嫌我出身低微,不配伺候您?”
“啊不是不是,”梨溶月赶紧朝他摆手,“可,可你若有家,那为何会没有名字呢?”
有家之人,父母都会给起名字啊。
像她就有很多名字。大名梨溶月,小名唤作君盈,儿时有一阵子她爱追蝴蝶,家人们便顺着她的意唤她“天底下最美丽的七彩蝴蝶”,一阵子她爱吃雪梨,家人便顺势称她“甜甜小雪梨”。
不愿意告诉她,也许是他在等自己“礼尚往来”。
“对了,忘了向你介绍,我叫梨溶月。”
风儿过,鹅黄的裙纱轻飞。
梨溶月眼眸弯弯,笑得清甜可爱。
“那年我出生时,阿父阿母恰读至‘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这一诗句,便从中给我取了名。”
辛媵当然知道。
那年她曾亲口将她名字的由来告知他。至此,陈国府内砍去了长存的玉兰,移植了梨树。待到春风至,院内洁白的花瓣飘满地,花香十里不遗。
原来她对谁都会将那句诗说一遍。
辛媵冷呵一声。
“如果阿猫阿狗也算名字的话,小姐可以随意唤我。”
说罢,他便扶起身来,四下几近是凝滞了半晌。
他略皱眉地瞥眼看向她。
还不走?
梨溶月只觉得喉咙被噎住了,粉红的指尖用力地扣着木门。
她不死心道:“所以你当真……”
辛媵脱口打断道:“当真没名字。”
直至此刻,他对她的耐性几乎要耗尽了。恐怕再拖下去,他会忍不住那汹涌的恨意而暴露自己的身份。
梨溶月眼眶洇红。
当真不是辛公子吗……
“小人一介草民,唯恐原有的贱名会污了小姐耳朵。”
“如今时候不早,您还是早些回屋歇息吧。”
“好吧……”
梨溶月的指尖渐渐松缓,双手颓然垂下。
罢了。
她再抬眸看看护卫。
粗麻素衣,浑身是伤。
掩盖不住的疲惫之气。
阿姐曾说过,“簪缨世族陈国府,艳艳骄子别川郎。”辛公子应是极其尊贵之人,这样的人,是她够不到的清风明月,又怎可能来梨府做下人呢?
又怎可能甘愿臣服于她,一生一世都守在梨府,守在她身边呢?
本便是她异想天开了,如今三年不见辛公子,竟是把他的模样也给忘了。
“哎……”
心里好难受啊。
梨溶月垂着头,晃着脚用鞋履磨地上的石子。
罢了罢了,她赶忙安慰自己,疯狂地开始深呼吸。
还是好难受啊……
她真的止不住伤神:“你可知,你与一名公子真的生得很像。”
此话,须臾间如掷入干烈柴堆中的一点火星子,一切的一切都只是等这一点,仅是一霎便足以掀起熊熊烈焰,将整座心房烧得火光冲天,烧得干净殆尽。
本欲进屋的辛媵僵住身。
梁顶纱灯透亮,高大阔立的身影此刻却全然将他自己掩埋在一片晦暗不明的阴影里。
此刻,他甚至要敬她一分今生的坦诚。
辛媵唇边笑得冷厉阴鸷。
“是么。”
“那倒是小人的荣幸了。”
梨溶月耷拉着脑袋,没听他低低地在说些什么,只是重重地将怨气吐出。
摆了一摆手,算了算了!
既然不是他,那就算了。只需好好调教护卫,日后自有下山的机会。
三年的时间都等过了,她梨溶月又何曾惧过这一时?胜利可就在前方啊!
相较于从前,日子不也是有了真正的盼头吗?
她霎时又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心儿又欢欣地开始跳动。
“那便这样吧。”
“我给你起名字,以后你就叫豆豆啦。”
“红豆的豆!”梨溶月着重强调一番。
这些年她将红豆视为寄托,如今,希望转移到了更确切的护卫身上。
她坚信,红豆结果那日,定是她与辛公子相见之时!
一定会是如此的。
……
谁曾想多年孤寂的生活,竟让她养成个爱神游的习惯?
此刻她的心思早飞向九重云霄外去了,哪能注意到眼前的木门倏地被一柄利剑猛猛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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