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宜媱走到了那块切开的玉料旁，手指拂过，那玉色映的她如柔荑的手指越发白皙，“这几块玉料都是墨绿色的，光泽相近，透明度高，里面都有松花纹，且这些纹路粗细、走向也一致，出自同一个坑。”
“这……媱儿，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云承柏听着这些话，看着云宜媱的眼神满是惊讶。
云宜媱不理会，继续道：“听刚才孙老板的话，这些玉料定然是散玉料商冒充无暇的和田玉卖给孙老板的，他发现被骗后，找不到人，就设计来骗爹爹。”
“孙老板设计骗我？”云承柏也顾不得女儿怎么会知道这些，听到是被骗了，眉头越皱越紧。
“好几家玉楼同时被散玉料商欺骗不大可能，极有可能就是孙老板拉着他们来演连环计。爹爹你却全然不知，被赌冲昏了头。”云宜媱看着云承柏，语气娇声娇气却带着责备。
“他们……我和他们没完，枉我那般照顾他们。”云承柏说着，拳头越攥越紧，文气的面容上显露出狰狞之色。
云宜媱走回到云承柏的身边，摇着云承柏的袖子，“媱儿不愿意看到爹爹被他们一再诓骗。”
云承柏的眼眶慢慢红了，“媱儿，我的好媱儿，只有女儿才对我这么好。”
“所以爹爹不能告诉孙老板夜光杯的事，而且还要按照契书去孙老板店里帮工。”云宜媱轻咳了两声，苍白的脸上已经泛起了潮红。
“我……”云承柏一听要去帮工，整个人又萎靡了下去。
“爹爹去当帮工，我们才能不让孙老板起疑心，然后才可以徐徐图之。”云宜媱说完，就看到云承柏眼中的怀疑之色又起。
“哥哥不能回家，我已经长大了，会代替哥哥照顾好父亲母亲。”云宜媱歪着头，说话的语气软软的，又和原来没有什么不同。
云承柏摇了摇头，抛下那些猜测，他现在全无办法，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了，“乖女儿，爹爹信你。只要你帮云家解了困局。你说什么都行。”
郭湘君在一旁听着父女两人的话，再去瞧女儿时眼中全是疑虑。
纤纤玉手将马车帘子轻轻挑开了一条缝，一双美目略带好奇地瞧着外面。
“媱儿，你还是回去吧，爹爹还是担心。”云承柏欲言又止好半天，终于说了出来。
云宜媱回头拿起了一旁的茶盏递到了云承柏的手里，“女儿舍不得爹爹一人受苦，定要陪着爹爹一起去。”
“可是，你说的真的行吗？你一个女娘怎好抛头露面？”云承柏接过茶盏，看着女儿面上红润，比起那日的病弱看着就是娇花一般明艳。
“这些我都不怕，只要能帮到爹爹就行。我……”云宜媱还说着话，马车猛地停住，她顺势往前，扯住马车帘子才没有摔下去。
就见两人骑着马飞奔过眼前的岔路，其中一人戴着玉冠，微微回头望了这面一眼，他鼻梁高挺，目光自带威慑力，撂下抱歉两个字回过头就走远了。
“这是什么人，敢当街纵马。”路旁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都是抱怨之声。
那人的玉冠倒是特别，云宜媱还在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就被云承柏扶了起来，“媱儿，你怎么样？”
云宜媱轻轻摇了摇头，重新坐进了马车里。
孙老板知晓云承柏赌石失败的事并没有吃惊，可当他看到云宜媱跟着云承柏从马车上下来，半张着嘴很是诧异。
云宜媱那双秋水剪瞳的眸子扫过这个由三个铺面打通做了门脸的玉店，露出了满意的笑。
她对着孙老板福了福身才道：“孙老板，今日我父亲要来这里帮工，我放心不下，跟着父亲一起来，希望没有打扰孙老板。”
“没有，没有。”孙老板笑的颧骨上的肉都高高堆了起来。
“我父亲生来就没有吃过什么苦，所以我想来照顾他。”云宜媱说着话，半个身体躲到了云承柏的身后。
孙老板脸上的笑僵在了那里，“这个……云小姐有所不知，我们店里没有女眷。”
“我只在待在后面，不会给大家添麻烦的。”云宜媱说着，眼眶一红，看着就要哭了。
“孙老板，我会看着我女儿，不让她闯祸的。”云承柏被云宜媱在身后扯了扯，赶紧开口帮腔。
路上的行人看着眼前这一幕都聚了过来。
“这不是云老爷嘛，怎么落魄到去人家店里帮工了。”
“云老爷这快把家败光了，但别说，人家真好命，即使没钱，也有个这么孝顺的女儿，能为了照顾爹抛头露面。”
孙老板眉毛颤了颤，半天没有说话。
云宜媱眼珠微转，瞟了那两人一眼。
那两人马上会意，继续道：“但这掌柜真是不近人情，也不全了这女娘的孝心。”
“就是，就是，这老板如此小心眼，如何能做成大生意。”
听着那两人说话，周围凑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孙老板清了清嗓子，趁机招呼道：“各位，各位，店里玉器、玉饰应有尽有，请进店看看有什么中意的，我一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价格。”
“云老爷父女俩人站在门口这么长时间，老板也不管，竟然招揽起生意来了，这老板人不实在，不知道这个玉实在不实在。”
“就是，不实在。”
一听到有人这般说，孙老板赶紧解释，“我们店诚信经营，最是实在。云姑娘这拳拳孝心，我也很感动，自然会让云小姐尽孝了。”
云宜媱和云承柏跟着孙老板往玉店里走，看热闹的众人如潮水般慢慢散去。
云宜媱微微侧头，就看到那两人朝着远处正撑着脖子往这里看的秀儿走了过去。
云宜媱收回视线，被眼前架子上摆着的精美的玉灯、玉雕，玉饰给吸引了过去，她驻足那里，细细端详。
“媱儿，你去后面呆着，我一会就来看你。”云宜媱不知道看了多久，被云承柏唤了名字这才回过神。
云宜媱跟着一个伙计到了后堂，那里有一座小楼，玉器清响的叮当声从里面传来。
叮叮……当当……
“师傅，这是您的茶和点心。”云宜媱拿着茶壶往茶盏里倒着茶，浅色的茶汤将她淡色的眸子照的越发的清亮。
听到声音，陆师傅从眼前的玉雕上抬头，使劲地眨了眨眼睛，“女娘，你来看。”他说着，拿出了一个玉雕，凑到了云宜媱的眼前，“你说的那个雕刻方法我琢磨了半天，雕出来的东西还是不对。”
云宜媱放下了手里的茶壶，接过了师傅手里的玉雕，“师傅，这里用的工具不对，这要用那种特别的雕刻刀。”
师傅半仰着头，眯着眼睛看着云宜媱比划着，“我干玉雕这些年，还没有见过你说的这个东西。”
云宜媱在师傅眼前的工具箱子里找到了一把最小的刻刀，“师傅把这个刻刀给我，我改一下还给师傅。”
“可是……”师傅有些犹豫，“这里的东西都不能拿出楼。”他伸手把云宜媱手里的刻刀拿了回来。
“那我去求我爹今晚留在玉楼，我来这里帮师傅做。”云宜媱小声的道。
“这不合规矩。”师傅摆了摆手，不再理会她，继续忙着手里的活。
“媱儿。”云宜媱听到云承柏在外面叫她，拿起了桌上的茶壶，赶紧出了小楼。
云承柏用手捂在膝上，看上去累得不行。才不过几天就已经瘦的有些脱相了，“媱儿，这两日爹爹从前的旧友都来看我笑话，以后让我怎么见人？”
云宜媱并未理会他的抱怨，开口道：“爹爹，师傅想让我帮他改个工具，今夜我们要留在玉楼，你让秀儿……”
“你师父同意了？”云承柏听了，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还未。”云宜媱丢下这句话，就朝着楼里走去。
日头西沉，木制的门板都被撒上了金光。
云宜媱帮着伙计把门板扣上，她仰着头，光流淌过她的脸颊，把她整个人都包在了明亮中。
“女娘，陆师傅找你。”
来了。云宜媱灿然一笑，把手里的板子放下，回到了后院。
“女娘，我看你孝顺又懂玉，这玉料晚上也都收进库房了，这才放你晚上进楼，你可不能乱跑，只能帮我改一下刻刀。”陆师傅说着，打量起了云宜媱，“你一个女娘怎么知道那些？我这个玉痴都甘拜下风。”
“我爷爷教了我很多，他喜欢玉，和陆师傅一样喜欢。他会把知道的一点一点讲给我听，也会在自己出远门的时候给我写信，告诉我很多人物风志，还会给我带很多好玩的……”云宜媱说着话，眸中都是光亮。
此时，云宜媱想起了自己的爷爷。
爷爷是玉雕大师，有很多人带着玉料上门求爷爷帮忙雕刻，酬金颇丰。
可是爷爷不急，总是拿着要雕的玉料琢磨很久，久到和这玉料相互熟悉了，才会雕刻。
爷爷说是玉在告诉他如何琢磨它，如何展现它。
看着眼前的陆师傅，云宜媱有了愧疚感，她为了能使用玉楼的工具而利用了陆师傅对玉的痴迷。
她脸颊泛红，浅笑着说：“我可以给师傅看看另一种雕工。”
陆师傅一听，因劳作了一天而有些混沌的眼睛都发亮了，“是什么样的，先和我说说。”
两人说着话进了小楼，此时楼内没有了白天嘈杂的声音，昏黄的烛火被外面最后一抹残阳轻柔的抚摸着。
云宜媱坐在了陆师傅坐的位置上，拿起了毛笔很是认真的画着工艺图。
“陆师傅，最近麻烦你照顾我家媱儿了。”云承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楼外，手里提着食盒。
桌上是各色蔬菜和冷淘，让人食欲大开。
用过了饭，云宜媱就回到楼里开始雕琢那把刻刀。
云承柏陪着笑和陆师傅东拉西扯，一口酒下肚，看着夜幕中那盏孤零零的烛火，心里越发焦躁起来。
云宜媱就着烛火，仔细分辨着云承柏刚偷偷拿给她的这块玉料。
这几日她了解了此地玉雕常用的图案，依着这块玉料的松花纹，她已然有了想法。
云宜媱沿着玉料纹理，将玉料切割成三块形状规整，大小不一的石块。
云宜媱拿着刻刀，开始仔细雕琢图案。
“媱儿，你说这夜光杯雕成了，肯定能卖出去，这三个月你都雕了第三个了，可一个都没有卖出去，我什么时候能……”云承柏看着云宜媱本就单薄的身体越发消瘦，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云宜媱这些日子忙着雕刻夜光杯，没有理会售卖的事情。此时一听，顿觉诧异。
怎么会无人问津？云宜媱想着，就听身后陆师傅的声音，“你这东西我看了，虽然精美，可玉料有瑕，是不会有人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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