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向晚,冷月和谢不言慢慢往回走。
快到露华庄时,发现大街中央围了一圈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一名汉子大声道:“怎么又是你,让开,说了不认识你。再来聒噪,对你不客气了。”接着又是一阵推拉吵嚷。
正逢旁边酒肆店家也在围观,冷月问道:“店家,这是怎么回事?”
店家道:“一对老夫妻,硬说露华庄云姑娘是他们女儿,在这拦步辇好几回了。也不知道真的假的,云姑娘根本就不认。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什么歪瓜裂枣都想来蹭一蹭我们大杭州的……”他话没讲完,冷月奔过去拨开众人,挤了进去,见云姑娘的步辇停在人群中心,红色帷幔下,人影绰绰。哭公笑婆拉住了步辇,不让前行,哭公更是哇哇大哭,涕泪纵横,声震云霄。冷月是习惯了哭公的做派,不知道的还以为云姑娘把他怎么样了呢。
旁边有人道:“真是找女儿吗?这哭得简直像是死了亲娘呀。”
“不能是女儿吧,这么丑的爹妈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儿?”
“说得也是。云姑娘完全不理嘛。”
只听云姑娘冷冷地道:“让开。”
笑婆道:“笑笑,爹爹妈妈找得你好苦,你跟我们回去吧。”
云姑娘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再不让开休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哭公抽抽答答地道:“你和阿婆年轻时一般漂亮,还说不是我们女儿。”
旁边众人听了,看看笑婆再看看云姑娘,纷纷摇头笑了。
笑婆道:“你……你在这露华庄做什么呀,你不能呆在这种地方,你跟妈妈回家去吧。”
云姑娘不再多说,手一抖,两条红绫甩出,缠住了笑婆左手和右足,再一拉,笑婆仰天摔了个跟头,哭公和冷月同时奔上去扶住笑婆。
哭公泪眼朦胧中看见冷月,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冷月,呜呜哇哇又大声哭了起来,鼻涕唾沫横飞。
云姑娘看见冷月,眼光似乎在人群中寻找什么,最终落到远处的谢不言身上,怔怔看了一会,冷笑一声,乘着步辇飞一般地去了。
冷月扶起哭公笑婆到旁边酒肆坐下,道:“没想到你们真来杭州了,还来得这么快。云姑娘……是笑笑吗?”
笑婆默默地点点头,道:“是她。”
冷月道:“你怎么这么确定?”
笑婆道:“母女连心啊,而且她的模样,挺像我年轻时。”
哭公抽噎道:“是的是的,跟阿婆年轻时一样美。”
笑婆叹了口气道:“笑笑……怎么流落在这种烟花之地。哎,都是我的错。她也不愿意跟我们回去,这可如何是好……”
谢不言手里摆弄着一根筷子,插嘴道:“回去是要跟又勤快又善良的阿建相亲吗?难怪她不愿意。”
笑婆一愣。
冷月没想到谢不言还没过去这茬,横了他一眼,无语道:“阿婆你别理他。你们有何打算?”
笑婆道:“没什么打算,左右无事,在这陪陪笑笑吧。”
冷月想劝他们回去,但知道他们不会答应,只得默默地点点头。
送哭公笑婆回了他们住的客栈,冷月牵起谢不言的袖子嗅了嗅,道:“大哥哥,你在酒肆喝了酒,为什么你身上不是酒气,而是这么大一股酸味呢?”
谢不言幽幽地道:“我不像某些人,可以没心没肺地说喜欢我的人越多越开心。终究是错付了。”
冷月扶额道:“不仅能酸,气性也大。”
谢不言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件事,云儿,没有种子母蛊。”
冷月回想起刚才云想出手时,手腕肌肤雪白,没有黑色痕迹,点头道:“注意到了,确实没有。”
谢不言沉吟道:“丑奴之前曾说教中现在视能获教主种蛊为殊荣,教主一向对云儿青眼有加,为什么独独没有对她种蛊呢?莫非……”
冷月道:“莫非什么?”
谢不言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冷月道:“说起云姑娘,我倒是觉得,易先生是真心喜欢她呢。你说易先生对他过世的夫人情深意重,可我从没在解忧堂看见过他夫人的灵位,画像也没有一张,可见是走出来了。和云姑娘,有戏。”
谢不言弯指轻轻弹了她脑门一下,道:“咦,还有心思八卦呢?不过,我倒是觉得……”
话未说完,忽见谢不语从长街上急匆匆地奔了过来。冷月见他仍用黑色发绳束着高高的马尾,但肤色晒黑了些,神色间已自成熟了不少,想是这些日子为了蛊毒之事忙前忙后,着实辛苦了。
谢不语弯着腰不住喘气,断断续续,着急地说道:“爹……爹说,江南盟的眼线,上报说……知秋姐姐……”
冷月拍着他背帮他缓缓,急道:“知秋姐姐怎么了?你慢慢说。”
谢不语顺了口气,续道:“说献王爷就在别院,知秋姐姐直接上门寻仇去了。”
冷月道:“献王府别院是哪里?”
谢不语道:“就上次你们去的朱家庄,那本就是献王府在杭州的的别院。当时出了事,献王爷带着一家躲回了安陆献王府,知秋姐姐追过去也没见到他人,如今似乎又回别院了。知秋姐姐直接杀过去了,爹爹让我们赶去看看,以免她有什么闪失。”
不等他说完,冷月已经率先疾奔出去。到解忧堂翻身上马,一扯缰绳,直奔朱家庄而去。易在水刚好携了阿婉准备进门,看她这样急,冲着她背影叫道:“去哪呢?晚饭吃吗?”随后又见谢不言、谢不语两骑跟在后面,风驰电掣般狂奔而去,摇了摇头,对阿婉道:“看来他们不吃了,我俩吃去。”
还未到朱家庄,远远已望见朱家庄的方向,熊熊火光照得天空亮如白昼,冷月心中突突而跳,上次在这里见到的惨景还历历在目,心中默祷:“知秋姐姐,你千万不能有事。”
她着急地滚下马来,缺月剑在手,穿过重重门槛和庭院,循着火光往前奔去,沿路横七竖八地躺了许多尸体,有巫山教的,有王府卫兵,也有许多一叶宫的。冷月越看越是心惊,腾地翻身上了屋顶,直接掠到了火光聚集的校场。谢不言和谢不语一言不发,紧随其后。
只见校场中更是惨不忍睹,尸体堆积如山,几名华服的妇人倒在血泊之中,看起来像是王爷的家眷,触目惊心。
数十个黑衣人,卫兵举着火把分站在校场周围,看似散漫,实则是合围之势。叶知秋右手持剑,脸上血污点点,头发微微散乱,一袭白衣上也溅满了血渍,叶丘站在她身后。
一名锦衣中年男子站在一侧,面目清俊,神态自若,睥睨间自有一股威严之态,面前站了几名护卫,在叶知秋婚礼上前来送礼的那老者赫然在列,想必这就是献王爷了。
几名贴身护卫将献王爷挡在身后,献王爷微微抬手,示意他们不必过于紧张,护卫略退了一步,但仍全神戒备。献王爷道:“知秋,你我血浓于水,这是何必呢?杀你母亲并不是我的所为,是巫山教主的意思。”
叶知秋像是已经受了伤,略晃了下身子,献王爷紧张得想伸手去扶,但只跨得半步,护卫又围了上来。叶知秋凛然一笑,道:“你杀了我师父,我杀了你的妻妾。事到如今,势成水火,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还有这惺惺作态,你不嫌累得慌?”
那老者跨上一步,喝道:“放肆!对王爷休得无礼!”
献王爷一摆手,老者收起嚣张气焰,弯腰退后。献王爷瞥了眼血泊中的华衣妇人们,道:“都是些小妾罢了,杀就杀了,不碍事的。除了你外,我膝下无子无女,知秋,我老早想接你回王府的,只是你母亲不肯。”
叶知秋从小没有父亲,在她母亲的的描述里,她父亲泯灭人性,禽兽不如,抛下她们母女。可看起来,她父亲只是抛弃她母亲,并没有抛弃她,对父爱的渴望在这一刻占据了她的理智。她咬着下唇,泪盈于睫,并不答话。
献王爷见她神色,激动地道:“知秋,你知道我多希望我们父女团聚吗?我在此地设立别院,就是为了能偶尔在杭州城远远看到你一眼,我都没有奢望能有机会像现在这般跟你好好讲话。你跟我回王府,我一定让你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郡主娘娘。”
叶知秋还未回答,忽觉背后被人用力一推,心神俱荡之际,不禁向前踉跄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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