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风波再起

秋日干冷的风从堂前吹来,门铃跟着响动。林梓兰默默无息打量着店中陈设,方才在外见到的华丽门头已不算什么,堂内不算太大布置却精巧,壁边安放着两扇半圆形博古架,包边以玛瑙石制成,期间隔空放有五色花窑等香炉,又有青绿博山式样,海兽诸样,最难得的是堂中一股幽幽的香味,区别于普通的香,这味道隐隐透着清冽之气。

焚香,薰衣,净肤,滤心。但凡大家氏族,对香的要求都颇高,想这店主恐也是有些见地的,从各种古玩祭器,墙上字画都能看出这人的审美意趣来,林梓兰不觉稍稍放宽了心。

而事实也如她所料,王焯见到那封信也心中颇为感怀恩人,对她二人礼遇有加,听说这姑娘孤身一人入京只为有方庇护之所,便立即命小厮前去寻找住所。

“王叔,不必如此劳心,若你信得过我,我愿为店中伙计,不要工钱只有个三餐住所便好。”林梓兰出言打断了热情好客的王焯。这王焯也怕小姑娘家初来乍到脸皮儿薄,遂不再强求,倒是挨着店铺的后门有一处两层的小阁楼,平时无甚用,一楼小厨房可做些饭食,二楼做卧房也足够了。再者说这简单的安排也省去了不少的心,虽然京城治安尚算安全,可保不齐会有些疏漏之处,人家千里迢迢找到自己这里,自然是要时时帮忙看顾着,他王焯行商这么多年,靠的不就是个义字么!

这厢安排妥当,林梓兰怕误了胡敬的事,便让他自去归家,胡敬虽念念不舍,却也没有缘由留在这里,人家费力安排好了一人的吃住问题,难道连他也要来凑个热闹留在这京中不成!

胡敬挠挠脑袋,只好把包袱里的东西抖了抖,塞给了她一包碎银子,林梓兰刚要拒绝,胡敬红着脸道“我每隔三个月都要来看你一次,虽然王焯他…看起来是个好人,但不是知根知底,不想我们从小就认识…你不要谁都相信!”

林梓兰立在那里愣愣地听完,还没有回话又听见眼前的人说“若哪天,你想回扬州了…我来接你!”

窗户边的树影婆娑,发出沙沙的声响,林梓兰胸口忽然微微发胀,鼻尖一酸。她本欲迎接一种全新的生活,不畏苦,不畏难,亦不畏死,所以一路行来至此,自己都没有觉得疲累焦灼,只这一刻,突然有些不舍,与过去的种种割裂的如此彻底。

她阖眸半晌,终于微微撰紧了那包碎银子,抬头说道:“胡大哥的心意,我记下了。若有那一天,我定找你带我回乡!”

自胡敬走后已有数日,这几日林梓兰几乎都待在千香堂中,也慢慢摸清了店中运作流程,只是这越详细越是敬佩起王焯此人来。

扬州产梅香和鼻观香,因南方的梅林因地制宜气味更香浓一些,另有苏州东山岛的桂花也很出名,因此他便乘船走水路收集善制香之人的香方,采买这些材料,等入了京,便与当地特有用惯了的龙脑,檀香等调和一起制成香粉或香囊,既保留原有的习惯,又有仿佛置身于南方初冬雪融时的梅林般潇洒风度,遂备受贵人们的喜爱,连宫里的淑妃娘娘也用千香堂的香!

店里的伙计阿照说起宫里,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又带着林梓兰熟悉哪种香配哪样的香器,光材质就有珊瑚,玛瑙,水晶,象牙,还有瓷,玉,木等,满室玲琅满目,用眼看已是目不暇接,更遑论要与上门的客人介绍,林梓兰自觉已是遇到了新生活里的第一个挑战。

在她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候,王焯也在无声地打量这个看似刚刚入世的小姑娘,未出阁除家生子的奴籍以外,在此抛头露面是极不合时宜的。这娇滴滴的年轻娘子那天说出那番推脱的话,一股不知者无畏的架势,想来是不知生活的艰难,虽信中并无透露太多言语,也许是这姑娘负起一通离家出走,等过段时日,便如同撞了南墙自会归去。

只是没想到这两日,林梓兰手里一只捏着个小册子和一支勾线笔,对着店铺里陈列的各种香器来回打量又勾画着些什么,大有做学问的架势!昨日涉阶而下竟只顾看自己手中的小册子一脚踏空险些摔跤。

望着那双白净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王焯负手而立,忽然笑了笑转身离去!

他自然是不知道,这位一直由兄长庇护长到大的姑娘已无任何的退路,她不过是从此需一人接受生活里的所有磨难而已!只有先在这京城之中扎稳了脚跟,才能有寻找自己哥哥的门路。

千香堂的门头颇大,是个两间的长排房,走过了店铺的厅堂,便是这一处小院落,院中只有一颗海棠树,平时供店铺伙计用,人本就不多,况且都住的不远,哪个不想回自己家享受和家人一起粗茶淡饭其乐融融的平淡日子,遂这空旷的一小间房,正好给了林梓兰一个容身之地。

她每天起早贪黑,做什么事都抢在前头,让店里的阿照和秦叔松快了不少,这俩人对林梓兰也逐渐熟络起来,不再把她当外人。有什么京城里时兴的事儿都拿来说与她听,每天在忙碌之余与这些人闲话家常,让林梓兰少了离乡的苦闷与愁情,对当下欣于所遇的一番机遇也颇为欣慰。

听算账的秦叔说东家领着其他两个会些拳脚功夫的伙计准备在年节前再下趟江南,每年的鉴香会就要开始了,在这之前得把原料准备的充分些,毕竟京城处处都是些富贵闲人。本朝的皇帝擅识香,连带着宫里的娘娘和那些王公大臣纷纷效仿这高雅之趣。可东家却是个随性之人,不扩大店面,不增派人手,物品售完即可,倒是给伙计们提供便宜了。

作为这条繁华街道上最雅致的一间铺子,大家也都深以为然。价格高但物件精致,有身份的人家自会派管家来取物什,偶尔也会有年轻装扮的妇人进店挑选一二,客人来了,碧清的茶汤就上了,再有人上前介绍香品。

林梓兰就做着这样的活计,她乖巧,手脚伶俐,更重要的是模样好看,来过的客人都颇为惊艳,想这东家真是有本事,照此经营,生意不好都不行。

晚秋的季节已微微带着些寒气,似有桂子的香气弥漫。即使如此,街道上依然行人如织。

这日,林梓兰照常把厅堂打理的明净整洁,又把一侧半边的门面装上纱帐,能让屋子暖和一些。配着墙角的山水画,趁得水绿霞红处,有帘影在晃动。颇有意境,连算账的秦叔都夸她这女娃娃,很有些独到的心思!

两人正交谈着,忽闻一阵吵杂声,林梓兰影影绰绰听一人大声说道“哪里有好看的小娘子?你要是敢骗我,仔细了你的皮...”那道声音越来越近,直到林梓兰身旁的那片练字被蹙地掀开,声音才戛然而止。

面前女子冰肌玉肤,黑发如云,一双清水般澄澈的眼眸 ,映着微光,美艳不可方物,似花中玉蕊。

陈玄一时竟看的有些痴了。

一旁的秦叔暗道不妙,因当朝兵马司副指挥使何勇只得一子,便娇惯非常,只把儿子陈玄养成了市井一浪子,常往于风花雪月的逍遥之地,无人敢得罪。这指挥使虽说是个五品官,可掌管的正是京城治安,陈玄只要不杀人放火,在这街市上闹一闹,强抢些民女,都是些平头商户小老百姓,哪个敢公然叫嚣上公堂控告去!到时候自然有他老子改一改证词,再大的事儿也就过去了!

再说这陈玄,上个月因赌坊欠债都让人跑家里头要账去了,还是一笔不小的款子!这等丢人现眼之事可算是踩了那位兵马司副指挥使的底线,呵斥了一通命其在家关了一个月的禁闭。这让整天胡混在外头的陈玄如身上长了疹子般难耐,这日好不容易期限到了,正和一群狐朋狗友在眠春楼里快活了一把又喝得酩酊大醉,寻思着去哪里找乐子呢!

身旁的小厮便提到了千香堂,听人说新招了个女伙计,模样好看,想来不会比莺娘差到哪儿去!何玄便大笑起来,莺娘是眠春楼里的头牌,连他都砸了不知多少金子,才成为了裙下常客,区区一个女伙计,堪能相比?

他心里这样想着,便领人招摇过市来此一趟,岂料远远隔着帘子见到了清致窈窕的身形,但见风神。

他经年纵横于风月场所,岂会看不出这女子是个尤物,便不顾阻拦冲过去一把掀起了帘子。

这一眼,便连自己姓甚名谁在那一瞬间竟全然不知了!这闹市的街市里竟有如此殊色,别说一个莺娘了,就算十个绑一块儿也不及眼前人!陈玄在片刻的怔忪之后回过神来,眼睛里迸发出兴奋的神色来,就像猎物终于找到了自己最可口的美味一般。

林梓兰也着实被吓了一跳,平日里不怎么出门遂认识的人并不多,眼前这位酒气浓烈行为怪诞的人一看就是个纨绔,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于是轻蹙了蹙眉头,往后退了两步。正欲转身,何玄身边的小厮便嚷道“好没规矩的小娘子,怎的不给我们家少爷沏茶呢?这便是待客之道?”

秦叔听闻,心道还真是惹不起!赶紧和一旁的阿照使眼色,阿照年龄不大脑子却也是个伶俐的,一溜烟跑过去笑脸相迎“她新来的不会,恐怠慢了何少爷,小的来吧!”边说边躬身让出道作出了请的手势。岂料何玄垂眸看了看,不动声色猛地抬起一脚,直踹向阿照的肩窝子。

“咕咚”一声的闷响,惊呆了在场的众人,只有何玄自己身边的小厮,似乎对主人的做法习以为常,抬着下巴得意洋洋,仿佛看笑话一般!

林梓兰忙冲过去要扶起地上蜷着身子的阿照,谁知还没开始跑便被人箍住了手腕,她一边极力的挣脱一边焦急的说道“还请公子自重,不要伤及无辜!”清软婉转的声音传来,让何玄不由得心神一颤,原来声音也这么好听!顿时放低了语气“你若从此跟了我,我便绝不连累任何人。”

秦叔已然扶起了阿照,看样子何玄饮了不少酒,想来腿上虚浮无力并没有伤到筋骨。林梓兰收回目光,稍稍平复了悬着的心,转头看着何玄正色道“民女出身低微,攀不起何公子,还望高抬贵手——”还没说完,便见何玄笑着的嘴角慢慢放下,脸色瞬间变得可怖。他走进一步盯着林梓兰“你可知我是谁?这京城的十里八街,还没有敢拒绝我的女人!”

秦叔望着门前熙熙攘攘的人群急的直冒冷汗,东家现下不在,就是在也不一定能对付得起这混世魔王,眼见这何玄步步咄咄逼人势在必得的样子,这女娃娃若当真被他掳了去,后果可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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