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
在荒凉无人区的七十二小时，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被无形拉长，浸泡在一种诡异而紧绷的氛围里。苏祁念强迫自己将所有精力投入到数据采集和初步分析中，试图用熟悉的工作流程构筑屏障，抵御那无处不在、却又无形无质的冷杉气息的侵扰，以及那道偶尔会从营地角落扫射过来的、冰冷锐利的视线。
他尽量避免外出，即便不得已离开工作站，也刻意绕开那些特种兵活动的区域。然而，Alpha的信息素，尤其是慕萧辰这种级别的Alpha，其存在感并非地理距离可以完全隔绝。那气息像一根极细却坚韧的丝线，始终缠绕在他的感知边缘，时不时撩拨一下他后颈那早已沉寂、却依旧敏感的腺体，带来一阵阵细微而恼人的悸动。
九年筑起的冰墙，看似坚固，内里却早已被这猝不及防的重逢震出了裂痕。
第四天清晨，风沙暂歇，天空呈现出一种罕见的、洗练过的湛蓝。苏祁念正在临时搭建的简易实验室里核对前一晚的传感数据，敲门声响起，短促而有力。
“请进。”他头也未抬，以为是同事。
门被推开，一股更加清晰、带着清晨寒意的冷杉气息率先涌入，瞬间充斥了不大的空间。
苏祁念敲击键盘的手指猛地僵住。他缓缓抬起头。
慕萧辰站在门口。
他换下了全套作战装备，只穿着一件普通的荒漠迷彩作训服，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覆着一层薄薄肌肉的小臂，皮肤是常年暴露在恶劣环境下的小麦色。脸上的油彩洗净了，露出了那张苏祁念曾在无数个日夜试图遗忘、此刻却清晰得如同昨日才见过的脸。
九年的岁月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反而褪去了少年时期最后的青涩，将那份冷峻雕刻得更加深邃硬朗。眉骨更高，鼻梁更挺，下颌线如同刀削斧劈。只是那双眼睛，比记忆中更加幽深，像是蕴藏了太多无法言说的风暴与暗流，平静的表象下，是深不见底的潭。
他站在那里，身姿依旧挺拔如松，但那种气场不再是校园里优等生的疏离，而是经历过生死淬炼后的、内敛却更具压迫感的锋芒。像一把收入鞘中的利刃，你知道它随时可以出鞘，见血封喉。
苏祁念感觉自己的呼吸又是一窒。他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冰凉的镜框触及鼻梁，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镇定。
“有事？”他开口，声音刻意维持着科研人员特有的平静和疏离，仿佛面对的只是一个陌生的安保人员。
慕萧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目光依旧带着审视的意味，但似乎比三天前少了几分纯粹的警惕，多了些……难以辨明的复杂。他的视线在苏祁念脸上停留了两秒，掠过他那比少年时期更加清瘦的轮廓和镜片后平静无波的眼睛，最后似乎极快地扫过他白皙的脖颈。
“苏祁念博士？”慕萧辰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砂砾感的磁性，与他少年时期清冽的嗓音有所不同，却同样穿透力极强。
“……怎。”苏祁念放在桌下的手无声地攥紧。他讨厌这种被他全名加职称称呼的感觉，仿佛他们之间那混乱的过去从未存在。
“慕萧辰，负责此次外围安保的小队队长。”他自我介绍，语气公事公办，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根据上级指示，以及你们研究所提交的关于‘极端环境下高等级分化性别生理监测’的项目补充需求，我方需要派遣一名人员，配合你们进行为期三天的实地协同数据采集。”
他顿了顿，目光沉静地看着苏祁念，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上级指定，由我负责与你的对接与合作。”
“好久不见”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苏祁念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上级指定？
合作？
这算什么？命运恶劣的玩笑，还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更高层面的安排？
还有……什么叫……好久不见
他几乎要冷笑出声，但常年科研训练出的理性让他强行压下了这股冲动。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空气中那霸道地宣告着存在感的冷杉信息素，以及心脏那不争气的、失序的狂跳。
“我并未接到研究所方面的正式通知。”苏祁念冷静地反驳，试图寻找推拒的理由。他不想，也还没有准备好，与慕萧辰进行如此近距离、长时间的接触。那无异于将他自己重新置于当年那片足以将他吞噬的情感漩涡边缘。
慕萧辰似乎料到了他的反应，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是从作训服的上衣口袋里，取出一个密封的电子文件袋，上前两步，放在了苏祁念面前的桌面上。
“加密指令和合作细则，已经同步传输至你们研究所的保密线路。这是纸质备份，需要你本人权限确认。”他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放下文件后便后退一步，重新保持了适当的距离。
但他的靠近，哪怕只有短短几秒，带来的信息素冲击也足以让苏祁念的后颈腺体产生一阵明显的、带着酸胀感的悸动。他甚至能闻到慕萧辰身上除了冷杉之外，极淡的、属于枪支保养油和荒野风沙的味道。
苏祁念看着那个黑色的电子文件袋，知道这恐怕是无法拒绝的命令。无论是研究所的上级，还是军方的安排，都超出了他个人意愿可以抗衡的范畴。
他沉默了几秒，终于伸手，用自己的权限卡在文件袋的感应区划过。绿灯亮起，文件袋发出轻微的“咔哒”声，解锁。
他抽出里面的文件，快速浏览。内容确实如慕萧辰所说，是关于协同采集特种作战人员尤其是高等级Alpha在极端环境下的实时生理数据，包括心率、激素水平、信息素波动等，旨在完善研究所的数据库。而指定的合作对象，白纸黑字，赫然写着他的名字和慕萧辰的代号。
“合作期间，我会全程跟随你的数据采集小组。”慕萧辰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他的阅读，“负责安全保障，同时配合佩戴你们提供的监测设备。”
苏祁念抬起头，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试图从里面找出一些别的情绪——嘲弄？报复？或者哪怕一丝一毫的、与过去相关的波动。
但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公事公办的、近乎冷漠的平静。
仿佛他们之间那纠缠的过去，那场混乱的标记，那九年的分离，都只是他苏祁念一个人的臆想。
这种彻底的、被单方面抹杀的认知，比任何激烈的质问或怨恨，都更让苏祁念感到一种刺骨的冰凉。
他合上文件，将其放回桌面，声音听不出喜怒：“我知道了。具体采集流程和设备使用，我的助手会与你对接。”
“我很忙……没事别打扰我……有事也别找我”
他下了逐客令。
慕萧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似乎在他极力维持平静的脸上多停留了一瞬，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利落地转身，大步离开了实验室。
门被关上，将那浓郁的冷杉气息隔绝了大半。
苏祁念却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般，向后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实验室里只剩下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
他抬起手，用力按住了自己隐隐作痛、依旧残留着悸动感的腺体。
合作？
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可他知道，从慕萧辰踏进这个门，说出“合作”两个字开始，他好不容易维持了九年的、看似平静的生活，已经宣告终结。
接下来的三天，注定是一场对他意志力的极限考验。
而慕萧辰……
他究竟想做什么？
想见我？
见我做什么，给我道歉？
还是真的，只是奉命行事吗？
苏祁念睁开眼，冷笑一声，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些复杂的数据曲线，第一次感到，它们失去了往日那种令人安心的、绝对的秩序感。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山雨欲来的、巨大的不确定性和……一丝被他死死压制的、不该有什么悸动……
mxc：呜呜呜，九年不见了，果然……感情淡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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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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