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鲤心头猛地一跳，差点释放殊力。
待他回过神，一场混乱的硝烟已经落下帷幕。
玺域的几个人骂骂咧咧，但费鲤微拉开的视线里并不见邱执的身影。
逃了？
咒骂声中夹杂着幸灾乐祸：“两枪，我那枪正中他左肩，老三那枪更漂亮，不偏不倚打进他肚子里，我看再硬的肠子都能给打透喽，他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撑不过今晚。”
又是一句恶毒的诅咒，炉子再次被支起来，被搅乱的晚餐成了夜宵。
“不识好歹，明明可以安静上路，偏偏反悔，他还妄想救下费家这个废弃的少爷？那就不该亲手把人交给咱们，出尔反尔，真是可笑。”
“废物下人的心思咱们怎么会懂？他以为自己在审异局待几年就真的高高在上了？百年归来，他依旧是罗家的狗，玺域的奴。”
每一句都尖酸刻薄到难以入耳，费鲤强压住心底冲动，他忽然间就明白为何这么多年邱执一直没有做过背叛审异局的事情，或许邱执心中的天平一直倾向于良知？又或许……在审异局在止戈中心那个总是挂着微笑的男人才能寻找到归属感？
*
辅助仪器全部就位，杜亦坐在小马扎上，掌心对准石早的太阳穴，银色波光流转之时，仪器内发出大片的白光罩在石早的身上。
杜亦在石早的意识海洋里看到这样的画面——
漂亮的人鱼周三爻降临人族，懵懂的双目被矫健英俊的石早吸引，两人很快坠入爱河。
但不久后，人族面临几乎能够摧毁一切的异族大战。
战斗过程惨烈，结果亦然。
石早、费鲤殊力消耗过度，前者心脏与大脑被异动波冲击，后者全身肌肉被震裂。
而周三爻为了护住被余波吞噬的石家兄弟耗尽能量，再也无法掩饰异态维持人性，甚至出现控制不住能量袭击普通人的举动。
此后，在周三爻的强烈要求下，越昱将他关进异域，等待属于他身上的异族能量完全散尽。
光芒逐渐减淡直至消散成空中点点碎屑，杜亦收回双手扶着床沿站起身安静地注视着睁开眼的石早。
眸光由恍惚到清明，石早试探地叫人：“小家伙你……”
十几年前的称呼，对于如今快要跨入而立之年的杜亦来说有些肉麻和不适应，但他没做纠正，虚弱的笑容中带着欣慰：“早哥，你想起来了。”
唐泉持续半个月的治疗竟不如杜亦耗费半天的引导，居心如何，石早已经无需猜测。
他迫不及待地拨通越昱的电话：“我恢复记忆了，我要离开这里，去见三爻。”
对于他几乎冲出屏幕的急切，越昱只淡淡地问了一句：“周三爻是谁。”
“我爱的人，我的伴侣。”
夜沉沉直压到内林区茂密的树林顶端，在这个时间点本不该出现的人正守在内林区的出入口。
唐泉大老远就见到石早急匆匆的身影，他的心彻底沉到谷底。
从下午得知他的部长杜亦前往实验体基地为石早进行治疗时，唐泉便知道他刻意营造的梦境即将被打破。
唐泉，刚进入神控部不久的新人，因为独一无二的殊力被安排了史无前例的任务——唤醒因为大战重伤濒死，沉睡了近十年的审异局元老：费鲤、石早。
在见到石早的第一面时，唐泉便笃信一见钟情的说法，他望着那张完全符合他审美的脸暗暗做下一个不可告人的决定——唤醒他但独占他。
目标之一达成，在他天真地以为目标二或许也能实现时，完全恢复记忆的石早已经来到他的眼前。
没等石早开口，唐泉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臂：“早哥哥，你要去哪儿？”
“你……”石早完全没有想到唐泉会突然杀出来拦在半路，他仍然保有近半个月的记忆，在拾回记忆的瞬间便清楚唐泉的小心思，“我去找我该找的人。”
“那我算什么？早哥哥？”唐泉攥紧手不放，苍白的唇瓣不停打颤，一副泫然欲泣的架势。
算刻意制造的意外？
石早不想将话说得那么狠决，但更不愿意去猜测唐泉现在扮出的模样有几分真假：“我们各自归位，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话至此，已言明，唐泉满眼失望，人一晃直接厥了过去。
他倒得猝然，石早半蹲下试探他的呼吸，又翻了翻眼皮，确定唐泉没在装假，迅速联系了颜淼让对方派人照顾唐泉。
人被颜淼的助手带走后，石早半刻不停直接赶往研测中心诊疗区。
在方向感方面，他要比费鲤强太多，没绕太大弯便来到周三爻的病房。
门没关，落在门面上的手收回，石早放轻脚步站在门口望着靠在病床上捏着“结婚证”发呆的人。
一股无法言喻的哀伤与心痛涌上心头，他喉间涩得几乎无法发声，走到病床边都没完全鼓起开口的勇气。
他眼睁睁看着周三爻因为他逐渐靠近的身体而控制不住双肩颤抖的幅度，石早无法克制地发出一声轻唤：“三爻，我回来了。”
头向完全相反的方向扭动，周三爻轻轻“哦”了一声。
石早调转方向来到床的另一侧，对上周三爻早已红透的眼眶：“三爻，是我的错，对不起。”
周三爻垂下眼，掩住即将冲出眼眶的水雾：“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们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关系。”
石早包裹住他紧攥着“结婚证”的冰凉手掌：“你看，这是我们的结婚证啊，我们是伴侣。”
周三爻头不抬手一扬，“结婚证”轻飘飘地落到地上：“假的，不合法，无效。”他挣开石早的手，作势就要下地，“我该回家了。”
“这里就是你的家啊，你能去哪？”
急冲出口的一句话，石早刚说完便意识到不对，立即补上一句“对不起”。
“是哦，我没家了，”周三爻扶着床头站到地上，语气低低的但十分平静，“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错。”
他向门口的方向走了两步，额间冷汗成片地下滑，没走几步便站立不稳扶着墙壁坐到椅子上。
石早半蹲到周三爻的身前双手环向人细瘦的腰作势要抱人，周三爻紧盯着他的脸抬脚直踹向石早心窝。
机械心脏被不轻不重踹了一下，石早稳不住双腿，向后一仰坐到地上，双手紧捂胸口，面上铺满疼出的冷汗。
周三爻眼眶的水雾再装不下，蜿蜒而下蔓延到下巴坠落到石早脚下。
石早按住胸口，忍着心口传来的一阵阵出自物理上与精神上结合而成的剧痛，安慰人：“我没事，你别哭啊……”
水渍遍布苍白的脸颊，周三爻不动也不擦，就用一双泪眼望着石早：“我没有心疼你。”
石早单手撑地坐起身，轻轻握住周三爻的手腕盖在自己的心口：“是，你不心疼我，我心疼你好吗？”
沉默在蔓延，周三爻似乎想了很久很久，久到石早额上疼出的冷汗风干又重新布了一层，他的泪一直没有断过一秒。
他抬手覆在石早发白的唇瓣上，发出只有两个人集中全部注意力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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