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严，撬不开，但费鲤有招。
他返回研测中心拖着谈佑唠，说要调今天的病历。
“要病历干什么？”
虽然知道眼前这个不好应付的老家伙没有坏心思，但事关病人**，谈佑觉得有必要问清楚。
“哎呀，你给我整就完了。”费鲤倚在墙边，人没正形，但胜在长得高大英气，愣是把流里流气的感觉甩得一干二净。
“您直接说要找谁的病历。”
费鲤顾左右而言他，磨磨唧唧一会儿自己先受不了了：“邱执，他今天来过没？”
“来过，”谈佑立即答，“来挂点滴。”
“哦哦哦，”费鲤连点几下头，嘀嘀咕咕，“那就对上了，他什么毛病打针？”
“胃炎，”谈佑对答流畅，似乎对邱执的病情很了解，“事务组很忙，他是组长，大概经常吃不上饭。”
费鲤“咦”了声，惊讶地端详了谈佑一会儿，问：“你小子不是向来眼界很高么？怎么对邱执这个不是异者的常人态度这么缓和？”
谈佑神色淡然，但内心啼笑皆非：“他又没惹我，我还能揍他？”
“点滴你给挂的？”
“不是，他每次都不找我，也不找梁逸，连我们俩的医助都不问，就只找研测中心当天值班的部员给他看病。”
“那是为啥？不想搞特权？”
“大概吧。”
费鲤琢磨一会儿，不客气地抓住谈佑的衣袖：“他有没有常找的医生？”
谈佑瞥了眼白大褂被捏出的褶皱，缓缓问：“鲤哥，你怎么突然对他这么感兴趣？”
费鲤松开手，哈哈大笑几声，又挠了两下头，这一系列缓解尴尬的动作做完，似乎又攒出了放肆张狂的勇气：“我就问问，抓紧的兔崽子，给哥找一下。”
“您在用特权。”
“就用了，快点。”
如谈佑所说，给邱执看病的医生确实不固定，费鲤察言观色逮住个面相贴合“能说”、“爱八卦”的跟人家三言两语套了近乎，便开问。
“邱组长啊，主要就是胃病比较严重。我记得应该是局里‘捣毁异者之家’计划收尾的当晚，止戈中心那帮人连轴转了几天为前线提供强力后援支撑，邱组长忙得连续两天就只喝了点水，听事务组的人说他胃痉挛发作，人掐着胃咬牙硬撑到行动部大胜归来。”
“胃痉挛？”费鲤腰一挺，抓住了关键。
“对，后来他还是自己撑着过来的，说要挂点滴，我一看人不对劲，站都站不稳，就联系了谈副，谈副赶过来的时候，邱组长就倒在静点室，胃出血直接阙过去了。”
费鲤听得呲牙咧嘴，自动脑补了受创的胃内结构，却丝毫没有意识到他为何对人家如此关注。
*
外林区，实验体基地休眠舱。
舱门开启，一个瘦弱的年轻人缓步迈进。
舱内，铺着雪白床单的实验床上正躺着一个似乎陷在沉睡中的男子。
年轻人抬起双手，掌心分别对准男子太阳穴的两侧，银色波光流转，霎时间包裹住男子的头颅。
持续半小时，源源不断的银色光辉在男子的头上环绕，年轻人唇瓣轻轻打颤，发出低弱得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但这声音通过银色的光波钻进沉睡男子的耳膜。
“石早哥哥，我叫唐泉，我在这里陪了你很久很久，你醒来后，要好好喜欢我。”
石早醒了，晚于费鲤整整半个月。
第一个得到越昱消息的是刚刚在诊疗区病房接受完治疗的周三爻。
几乎提不起力的人靠着近十年的想念硬生生撑着虚弱的身体赶到实验体基地休眠舱，但随即就被眼前的场面激得身形不稳摇摇欲坠。
跟在身后追来的石袭抬臂去扶，周三爻挣扎向侧方避开那双手竟抓着舱门硬是站稳身。
舱内，从沉睡中清醒过来的石早半靠在床头，不着一缕的胸前正伏着个瘦小的年轻人。
听到响声，石早抬头望过去，见着亲弟弟，他眸光一亮。
石袭被盯得一怔。
他这位对周三爻爱得要死要活的哥哥，沉睡近十年，清醒过来后视线却仅仅在周三爻面上停留了几秒，他大为不解。
“哥你……”
语言中枢似被阻断让人类回归原始状态，舱内三人外加一个昏睡过去的瘦弱年轻人半点声没有，实验体基地负责人颜淼驱动轮椅出现，打破大眼瞪小眼的沉寂。
“石早大脑受损，能被唤醒已经不易，目前的记忆停留在他殊力觉醒前，也就是十几岁时，”颜淼说着别有深意地看向周三爻，“无论事还是人。”
石早对此没有太大的反应，颜淼便不征求他的意见，反而询问周三爻：“后续可以尝试唤醒记忆，”他扫了眼昏睡在石早身上的人，“这个是神控部的唐泉，除了能够唤醒大脑，他也有唤醒记忆的殊力，”颜淼意味深长，“不过，你也可以选择换个人来做这件事，比如……”
“为什么要换人，”石早打断，“我沉睡的这段时间一直有人陪在我身边，我醒来发现是他，”他抬手拭去唐泉额间的薄汗，“他的治疗让我感觉很舒服，如果换人的前提是因为他的身体无法承受对我的治疗，我可以接受。如果不是，那我希望还能是由他继续对我进行治疗。”
石早言语间强硬没打商量，因为眼前的颜淼是他儿时的玩伴，而颜淼白大褂上的名牌上写着“实验体基地负责人”几个字，让他有足够的勇气觉得事情能够按照他的想法来实行。
他将唐泉轻放到床上，站起身走向周三爻，语气友好客气：“我们是不是认识？我见你很熟悉。”
周三爻那张清心寡欲的脸铺了层寒霜，无法再白下去。
他抬手紧按胸口，面上是强装出的平静。
勉力收回望向石早的视线，周三爻看向颜淼：“我尊重他的选择。”
五指收紧，几乎抠进胸口将整颗心给掏出来，他稳住身形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穿过拱形门再也不见那个踉跄的身影，颜淼依旧看向门外，话却是对石早说：“你知道他是谁吗？”
“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他有点熟悉。”
*
晴空万里，周三爻的头顶却似有千万斤黑云直压而下。
他跌跌撞撞莽着一口气奔出很远，实验体基地就在身后，他梗着脖子不回头，双手都抓在胸口，嘴角破开凄凉的苦笑，血红随之蜿蜒而下。
石袭紧跟在后，连忙去扶。
周三爻神色一凛嘴角拉平，血红划过下巴坠在领口，他的声音冷如寒冬：“别碰我。”
手僵在半空，石袭滞了片刻讪讪收回。
“我哥不记得你了，临星你回不去，三爻哥，让我照顾你。”
周三爻缓缓垂下手，仰颈望向半朵云都吝啬给他的天空，澄澈的蓝眸渐染雾气。
在完全不属于他的星球，他彻彻底底地成为孤身一人。
天旋地转间，被红晕染的薄唇轻启：“你们人族都是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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