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102章

“说谎?”孟章顿了顿,他看着白雾里的箸,好似有些熟悉感觉。

“嗯,神君大人……”箸还没说完,孟章便幻出旋风劈开白雾,瞬息间,隔阂被劈裂,一览无遗。

“箸”惊得往后退了三步,他还没反应过来,孟章已经与他相拥。孟章的声音从来没有这样激动,他好似捉住了希望,面前这个穿着藕色绣莲花袍子的男子,是骊。

“你怎么能躲起来……”水渍和泪珠不知是什么湿透了骊的肩膀,孟章将怀中人抱得很紧,可是越来越不对劲,怀中人没有温度,冷冰冰的,与他连接不上,“为什么……”

骊笑了笑,他伸手拍了拍孟章的后背,任由这样抱着:“没有为什么,这不是我,只是一段枯木。”

“什么!”孟章松开手,他的眼尾微红,是憋久后突然泄洪的释怀,水珠从眉梢划落滴在不知何处。

“你愿意等我吗?”骊没有解释,他的笑容还是如从前,可以温暖孟章的心,“就等着,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你要去哪里?为什么不和我商量?我要用什么才能把你留住……”孟章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大狗狗,现在狗狗的尾巴又丧丧地垂下了,耳朵也贴着竖不起来。

骊伸手抚上孟章的脸颊,孟章自觉地低下头,贴上冰冷的手心。

“会回来的,一定。”

孟章哑了声音。

“对不起,阿沉……”骊说着说着,身形渐渐消散,他已无法让孟章拥抱,手掌变成粗糙的树皮,这最后的术法也会随着时间慢慢离开。孟章没有避开,他仍旧让枯木触碰,人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却忘了“只是未到伤心处”。

泪珠点在枯木上,枯木抽出新芽,嫩绿印在孟章的瞳孔中,随着远去的爱人,一点一点,枯木逢春长出枝条,开了梨花,一簇一簇满团雪白与孟章相拥,最终枯竭殆尽。

在水面幻下涟漪,像是幻灭了不该有的梦想,打碎了桃花源的渔人,桃源还能找到吗……

孟章垂下手,枯萎的花朵轻飘飘地点在水面,冬的水雾又弥漫上来,围绕着空空荡荡,短暂希望终成不切实际的等待。藕色人儿轻声说着等待,等待又有多久呢,就是希望挂在空中太久,都成了空想。

那日大雪未停,有个孤独人踏上泰山台阶,一步一步将白雪踩下脚印,这世上能找到魂魄的除了酆都,便只有泰山的东岳大帝。

可是东岳拒孟章于门外。

白雪啊,白雪啊,躲过了黑夜的雪花,消失在茫茫之中。机关伞挡不住它们,愈来愈厚,漫上孟章的脚踝,连眼睫都是纯白。

东岳终还是没有让孟章有说话的机会。

解君谈起那日的景象,大概是一切都是冷的,只有人还有些温度,她的大哥站在天地间,像是山谷里的兰,一直悄悄。

悄悄地站着,然后悄悄地倒下,不是战士,只是个可怜人。

后来孟章整日不是喝酒便是埋在书堆里面,白泽看不下去前来劝导也被婉拒。就在有一日,烛九阴决定拿去孟章对于骊的记忆,于是茶盏对朋友没有防备。孟章喝下清茶就沉沉地睡去了,一觉醒来,什么都淡忘,好似记忆里曾经有过骊,不过只是远远地看了眼,变成无关紧要之人。

烛九阴做事干脆利落,他不光让孟章淡忘了,凡是见过骊的,都被他敬了茶。解君、解满以及那死在流放路上的解老头,他们都不记得了。

孟章被夺走了一切,光秃秃的又只剩自己,他又开始顶着四象的名声昼伏夜出,春令时节,百花齐放,他的心总是撼动不了。

降雪园为什么种满梨花,不记得了。

主卧里面为什么有孟章穿不上的袍子,不记得了。

为什么有一个迷榖树枝做成的手镯,还这样小巧。

为什么解君的木头仓库里有一把并蒂莲椅子,又有谁知晓。

从那时起,孟章变得嗜睡,到了梨花开花的时节,他总是喜欢去那满是白雪的园子午酣,这样他紧皱的眉头才会舒展一些。

有时候看到落日,他还会觉得孤独,去找酆都问毛病,酆都也说不出来。月上君也开始避着他,碧霞见他总是不好意思的表情。

周遭的事情变了,孟章心里暗戳戳地想着。

变得有些悲凉,变得循规蹈矩,但解君还在,至少还有向日葵照着孟章,可孟章想要的东西始终不会是向日葵,他需要的阳光被浮云遮蔽,这事情是要有缘分的。

缘分让孟章与解君相遇,缘分呢,又要舍弃好多。

好多是什么?

奇怪,人生何似这般悲凉。

……

白泽学堂。

孟章醒来时,屋外也下着白雪,他一觉从初秋睡到了深冬,那段记忆好像说好了,什么时候离开又什么时候回来。

身着亵衣,盖着厚褥子,一头散乱的墨发垂在背后,孟章失神地望向窗外,他看到对面就是山谷,山谷下有白雪皑皑的松柏,在不远处的湖泊已经结上厚冰,一切近乎回到了太白,一切都又与太白无关。

大量回忆充斥了失意人的眼眶,孟章看了看紧闭的木门,颤着手幻出个结界,结界隔绝屋外所有。然后这位神君大人,弓着背,缩在床榻的角落,他虽知屋外茫茫,手却紧紧揶住了被褥,指节分明,捏得惨白。

好久,好久,孟章仰着头,他再也忍不住了,绝望、孤单、苦楚连同记忆,一分不差的还给了他。窄口的瓷瓶,肚子虽大,却只能一点点排挤寂寥,唯有将瓶身打碎,才会毫无遮拦地流泻下来。

孟章哭得像个失去漂亮娃娃的孩子,他仅披着顾扰尘的皮才哭过,哭得这样歇斯底里,他哭起来一点都不好看。花脸猫,人们喜欢,哭得像花脸猫的人,好丑。

解君?她不相信自己的好大哥会哭哭啼啼。

或许这世上仅剩骊了。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孟章不是塞翁,他只晓得眼前人,走了,真的很难在找回来。记忆回来了,那人呢?

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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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顾三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