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麻戴孝地哭了一天,但是他的“娘亲”走得还是小门。
丧事又极其潦草。
漓那些天都是茫然的状态,就是忽然间,身边少了一人,心里头空落落不是滋味。
要不是这几天大娘子一直在照顾他,不然漓就要哭晕过去了。
但是这府里终究是没有了柳霜。
晚上寂静,白布条子还挂在院子里,死人屋子睡不了人,漓被安排到了一个小破新院子里,前半夜洄抽空还会陪着他,但洄现在的身份叫她不便在明面上如此照顾漓,所以这院里院外大部分时间只有漓一个人。
房间是暗的,孩子在暗夜里抱着被褥小心翼翼地哭着,偷哭的话声音不可以太大,就算守门的侍卫早就睡着了也不行。
孩子要在不亲近的人面前表现出坚强的样子,要是没人了,他就将防备稍稍放下一些。
漓抱着已经半湿的被褥,他的眼袋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漂亮的眸子哭的皱巴巴的。
白布条的影子荡啊,荡啊,屋子里的人翻身,又是翻身。漓的脑子里全是他娘亲以前对他的好,在假象的幻境里柳霜正抱着他讲故事,讲着讲着他渐渐地困了,娘亲的故事在幽幽地叫他入眠。
眼皮子没有预防的合上。
孟章在屋子里心疼地看着漓一直翻身睡不着,便施法唤出安神的熏香,漓这才合上眼。孩子眼睛哭肿了,加上最近的守夜,又肿又黑的一圈扣在他的眼眶上,月光清冷地铺上漓的侧脸,憔悴的像干巴的泥土块。
孟章用灵力反手将门给锁死,他将漓环在自己怀里。孩子蹭着被褥蹭到了孟章衣襟,轻轻地抓住了他的里衣,缩成一团,一只受了伤的可怜小兽。
“唔……”可怜小兽好像做噩梦了,“娘亲……”
“娘亲在。”孟章捏着嗓子柔声柔气地回他。
“娘亲不要走……”漓拽着孟章衣襟的手将衣袖拉的更加紧了。
月光不点也不吝啬地印在孟章的脸上,他将自己与漓靠的更近了,呼吸咫尺之间。
“娘亲在,阿漓乖。”
反正孟章变成女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洄那边有沈之行要她周旋,也只有孟章来看看漓,他变成了柳霜的样子,像是母亲照顾孩子一样,半夜起来还要给把被漓踹下去的被子提上来。
大早上在顶着一个鸡窝头走,所以那个皇帝老儿一直问他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没有精神。
皇帝老儿对孟章有着特殊的关心,是因为太子和二皇子的羽翼已经开始聚集,剩下要不尚在襁褓,要不是女儿家终究是要嫁出去的。看来看去还是这个野在外头刚刚回家的三皇子最适合陪他。虽然叫皇帝是老儿的称呼,但是皇帝也就四十不到,正值壮年。
他特别喜欢走丢了两年的这个乖儿子,长得比任何一个皇子公主顺眼,又是一股特殊的气质叫他有时候都怀疑他儿子这几年是干嘛去了。
甚至可以看到自己被嫌弃的表情。
皇帝老儿是自嘲没有好好陪伴,于是君主开口一道皇命下来:孟章每天都要陪着他。
提及三皇子的生母是位贵妃,说话软绵绵,却是棉花里头藏着绣花针,皇后硬是打不倒她,但是极其喜欢她这个儿子,每天糕点就是一大堆的花样。
这样下来一左一右孟章耽搁了一个月才得了正当名号出皇宫,他也在晚上陪了近一月的漓。
马车停靠,站在沈府外面,沈家家丁立马通报了沈之行,他听闻来者就急匆匆地跑出来迎接这位身份确凿的皇子。
两人周旋了好久,孟章知道自己是孩子可以提不少要求,于是小嘴一撇。
“沈漓不在吗?”
“啊。”沈之行笑了笑,想孩子终究是孩子,要找玩伴,“犬子在书斋上课。”
孟章看了眼沈之行,眼里装出傲气。
“我要去听。”
沈之行心里想着他的仕途和两个孩子的未来,满怀笑意地带了路。
书斋不远,三个孩子都在读书,教书先生念一句,他们跟着念一句,只有坐在后面的沈殷在桌上呼呼大睡。
这一幕睡相叫沈之行看到气的小胡子乱抖,重重地咳了两声,书桌隔得远坐在旁边一桌的漓只能小声提醒。
“爹爹来了,醒醒。”
沈殷还是睡着。
直到教书先生注意到来了客人,停下了读书声:“沈大人。”
儒生的礼教是标杆,极其规范。
沈之行颔首完,就疾走过去给了他的女儿一个栗子:“起来!”
“哎哟,先生不要打我。”沈殷看都没看立马抱头求饶。
“你……”沈之行胡子抖得有了频率。
孟章没有管这对父女,踱步走到漓的面前。
沈卿看到门口还有人,那人走近了才发觉是那日寺里的三皇子,他是极聪明的,朝着漓使眼色,生怕这个兄弟忘记了身份。
“三皇子。”两孩童加一个先生都这样叫他。
孟章摆摆手,走到漓身边,梁从旁边给他拿了软团垫子,他很自然地坐到了漓身边,翻起他的功课来:“这是?”
书的角落有一句杜工部的“城春草木深。”孟章念了出来,漓知道身份悬殊,在一旁站着只能把头撇过去当作不是他写的。
漓感觉被人偷了秘密一般,有些难堪。
“先生?”孟章想起他是否叨扰了他们读书,于是开口想问。
那教书先生听着皇子这样叫他急地连忙道:“三皇子,您不要这样叫老朽。”
“可是这是‘师道’。”
教书先生看着孟章诚挚的眼神有点受不住,先是连连摇头直呼:“不妥。”而后立马朝着沈之行告退,说完应该有的礼数,像脚底抹了油,刺溜一下没了影。
沈殷看到教书先生走了,就在沈之行眼皮底子下,翻了窗户。
“大家闺秀有翻窗的吗?!”沈之行气不过想要去追,又想着孟章在这里只能用眼神吩咐随行的家丁,去把他那个顽皮的女儿捉回来。
孟章知道这个沈殷的命数,十九从军,第一次随军的队伍大获全胜给她赢来了好名声,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叫她父亲看得起的东西,结果第二年就战死在了沙场上。
还是皇族插的手。
孟章自己就从军打过仗,心里对沈殷的结局不是很满意,但是世人难改命运,连他都在这场局里面,又有何办法。
“沈大人觉得女儿家可以从军打仗吗?”孟章抬头问道。
沈之行不明白他的意思,又碍于面子:“老臣觉得女儿家打仗不妥。”
“女将军有如:妇好,花木兰等。”孟章将视线移到了漓身上,“有何不妥?”
“可不是所有女子都如这两位豪杰一般。”沈之行有些认真了,但还是没有放在心上,他当时给孩子讲故事时的态度,“‘豪杰’二字既可指男子,女子也可,但是世上之人无论男女能成为者,可谓是少之又少。”
“若是青年才俊皆能被发现,而不被埋没……”沈之行突然不说了,他知道孩子们是不大愿意听他一个老头子絮叨。
孟章看着漓,漓感觉到了目光,他低着头不敢直视,只听到孟章缓缓开口:“那沈大人可愿意将漓公子送去皇宫与我伴读。”
“这……”沈之行知道用意,欲跪之时被孟章扶起。
“大人愿意割爱?”
“愿意,老臣愿意!”
漓听到这处不知是何意,还是低头看地板。沈卿可是知道,他本来以为漓有点机敏结果看人愣在旁边,马上拉他跪下,漓这才意识到慌张地开口:“多谢三皇子。”
沈之行先前和政敌相争太傅一职,没被选上,这下子他乐呵了,就是沈漓这孩子有点傻。
孟章想要和漓说些话便遣走了他们父子俩。
屋子就剩俩个孩子了,还有敬业的梁在旁边杵着。
孟章还在措辞言说之时。漓觉得紧张,还跪在地上,可惜前头的大人物不喜欢变扭的跪拜阶级之分,他边扶漓边沉着声音:“你怎么这么恭维?”
漓瞅了一眼梁:“这是礼数。”说着站起身,还又朝着孟章拱手。
“嗯?”孟章也瞅了一眼梁。
梁知晓这是什么意思,也就同样默默地退出去了。
外头没了动静,漓眨巴眼看了看孟章,只见着客人开口:“沈家的待客之道呢?”
“扰尘你要吃茶?”漓不知道叫孟章什么,一直在思索,要是没了礼数会不会就突然要株连九族。当他还在思索着被孟章这么一问,就顺口答了出来,答出来后静了数秒才反应过来不可直呼皇族姓名。
于是漓失去了色彩。
“嗯?”孟章有些懵,他看着面前这个掉色的小孩,也才反应过来自己早不是绕云府那个闲散遛鸟的神君,只能佯装严肃咳嗽了一下,“此地就你我二人,没有他人听到,不算不算。
漓看看四周,伸头看了一眼屋外杵着的梁,整个人就和暴晒的咸菜干一样焉巴。
“外头还有一个。”
“梁,你刚刚有听到什么吗?”孟章笑着喊了一声。
“公子,你说什么?”梁当然听到了,但是万事要看主子要他做什么他才做什么。
“喏,他没有听到。”孟章看着漓脸色好了些,“那你打算叫我什么?”
“啊,我想想。”对于这第一个朋友要叫什么,既不失礼数又不失亲密的称呼,“这个‘公子’如何?”
孟章笑了,敲了敲漓的脑袋:“你也要当我的暗卫吗?”
“要是能耍刀练剑……”漓一年四季都在泛病,可别说这事了,他倒是羡慕沈殷可以随便翻墙翻窗的本事。
东边传来:“爹爹我错了——”
“逆子!”是沈之行胡子在颤抖的声音。
漓也不是很想受到这种待遇。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