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章醒来的时候,乐已经奏起,白泽早就没了影,他就在碧霞元君的照顾下,漫无目的听完了曲章。
回去雪庐的路上又开始飘起漫漫的大雪,孟章孤零零走着,孩子还在恍惚。虽然白泽与他说过心识的由来,可是里面的黑白两鬼究竟是什么东西,孟章一概不知。
心识里出现了主人完全不知道的东西,像是久安的家出了贼,捉不到,而又慌得没边。
孩子边走边想,不经意又想起心识最后一幕——骊的拥抱。孟章自己都不知道为何没有忍住脾气,理所应当地将利刃刺向对自己好的人,但是现在对自己好的人没了踪影,只有他一个人迎接漫天大雪。
孟章走得很慢,多希望骊可以从后面喊他的的名字。可惜没有,他都走到雪庐门口了,都没有骊的身影。于是孩子在空空的屋子里,面对昨日的功课也没有心思搭理,早早躺下,想用梦境打发孤单。
素色被褥里,孟章只留了半个脑袋出来,明明屋子里没有那么冷,孩子却还是想尽量蜷缩身体。他阖上眼,想要床榻送来的暖意变成睡意,细细簌簌间,便把寒冷挡在了外面……
后面的三天孟章都没在见到骊,他也问过烛九阴,烛九阴说是不知道,一个大活人就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了。
等到最后一日的宴会,烛九阴喝得酩酊大醉,白泽为了照顾这尊佛,也没有闲工夫关照孟章。除了座上主人东岳,还有那个消失的人,没人在能知道孟章的心识发生了什么,就像白日里的一场大雪,落得纷纷,盖住了不少原本该显露的东西。
天闭上嘴没有落雪,孟章站在窗边,由火石供暖的屋子不惧怕寒冷的风。孩子望着头顶的白茫茫,叹一气:“该走了。”
屋里荡着小脚的乐安可不这么觉得:“孟兄这是不想走?”
“不是。”孟章合上窗子,坐至乐安旁边,开始履行不久前的承诺。其实也就一篇文章,短短几字不足挂齿,两人花了半个时辰也就讨论完了。乐安将卷轴一卷,笑得很爽快:“下次不知何时才能与孟兄在一论篇章。”
“不知何时……”孟章看着手中茶盏,一片绿叶哐当一圈又稳稳地归回原处,“真是,不知何时。”
“嗯?孟兄话中有话?”乐安早就看出孟章有些心不在焉,虽然刚刚那半个时辰孟章是没有分心,但是一到闲聊唠话嗑的时候,面前这人就有些呆滞。
小和尚捞起一块糯米糕,嘴里含糊:“我知道孟兄不是个有话直说的人,唔!”谁知一小块糯米糕就叫人给噎着了,他卯足劲想要吞下去,还是不得要领,孟章没怎么想连忙递过茶壶:“快顺顺。”
正是乐安接过茶壶时,屋子的大门被什么人扣了扣,三下急促,两下重顿。
孟章顾着拍乐安的背,不能尽主人之道只得一个“请”字。
外面被打开,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内门白糊纸的花格子后,是一个石青色的人。
孟章很熟悉的声音在门外直呼小主人姓名。
“孟章?”
“我在!”
而小主人的声音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
一壶茶水,一个秀丽小和尚,扒拉开茶盖就是猛灌,喝下足足大半才罢休:“呼!舒畅了。”
乐安放下茶壶的一刻,骊便推门进来了。
骊来的匆忙,肩上的白雪还没有扫落,寒气呼出,挡在他的眼睫之前。
“嗯?”乐安是个半识趣的,一眼就看出来这来者就是孟章半天糊涂的原因,他跳下凳子,拍拍手掌,小手合十,趁着旁边两人视线不在自个身上,捞起两块糯米糕就要走。
“乐……”
乐安站在内门口,回头笑道:“有缘便可见。”
骊听明白了小和尚的话中有话,只有孟章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他上前合上内门,将里外隔开,只剩屋内两人碎语。
骊边脱外袍,毕竟屋子里暖和不少,不需要这遮拦。
“孟章,白泽已经先走了他叫我……”骊看到孩子正聚精会神看着他,“怎么了?”
孟章或许觉得过多的眼神都会逾矩,他立马移开视线,支支吾吾:“老师不来了?”
“嗯,他叫我带你回去。”骊伸手揉了揉孟章的头发,他以为孟章会反抗,可孩子只是撇过头,也没有扒拉开他的手。
骊笑着问:“我可以叫你阿沉吗?”
“随你。”孟章按耐住相遇的喜悦,毕竟他没有忘记心识发生的事情,还记得一清二楚。
两人整理好行李,本要前去与主人家告辞,但骊说元君已经知道他们要走,也就不必如此麻烦,只管收拾好安稳的去。
马车停在日落之处,眼下落霞变换云层,以瞬息应万变,悄悄地给世人一个美的惊喜。
牵马的小厮毕恭毕敬地站在白马旁:“仙君,这是元君赠的马车,不用牵引,自可来回。”
“好。”
落霞出红光,照着白马都亮闪闪的。骊等着在后头的孟章。孟章因为落了一样物件所以走在了最后,他到时骊已经坐进车里,车子里头的人撩开帘子,朝孟章伸出手,笑容和落霞齐飞。
“阿沉,我们回家。”
霞光是公平的,照着每一个人都在闪闪发光,孟章迎着光亮,露出少年人的笑,不肆意,至少没有克制。
“好。”
星空漫漫,马车按那最安稳的路线跑着,车帘子随风动,一掀起就是一片拼图,每每都不一样。原本孟章只是靠着眯眼,后来还是忍不住沉沉的睡去。
骊默默将孩子揽到了自己怀里,怀里靠着的人儿睡得沉没有过多的动作,手腕露在外面还带着那木镯子。骊伸手捏了捏孟章的手腕,他的眉眼间多了一分笑意,外面的星空多么美,他好想叫醒孟章来看。
可怜孩子缩在骊的怀里,或许是做了个好梦,连眼角都在笑。
那日心识,骊的魂灵没有受到一丝损伤,是孟章送他出来,只是面前人有些傻楞,一直顶着大人的躯壳,撒着小孩子的娇。幸好孟章自个没有意识到,倒是骊看到眼尾微红,泪珠还挂在眼睫上的神君向他索求拥抱。
……
马车到绕云府已经是深夜,解君掐着时间一个人等在门口,毕竟另外一老一小,老的喊不动,小的不忍心,只有她来才是最妥当的。
“呼,这天好冷。”女孩子拎着红灯笼,走在石板路上,夜晚的雪早就停了,天空极其的干净,她被星空吸引停下脚步仰望,“好美的天……”
大门外骏马的嘶吼声打了一击解君的脑袋,她这才急着去开门。
屋外小路原本的积雪被两小子扫到一边,眼下又积了厚厚的一层,解君一脚就跨进大腿根下头,但是孩子为了能快点见到同伴,根本不在乎这一点。笨拙的一脚一个大坑,像只螃蟹似的极其诡异地走出来。
马车终于降到了府前,骏马也被埋了个小半,车里头的孟章被吵醒,发现自己在骊怀里,立马窜起来,想到心识那幕没有克制的自己,又是羞又是恼,一头哐当,头晕目眩。
“阿沉!”骊扶住孩子,担心道,“没事吧?”
“没事,我没事,我先下去。”孟章捂住脑袋,刚刚睡醒本就迷糊,出了帘子一股子冷风呼来也没有叫他清醒,脑内循环播放那羞耻的一幕,叫他的耳根子透红。
解君正好走到马车下头,她看到孟章就高兴地大喊:“孟兄!快看天上的星星好美!”
“星星?”羞红脸的孩子还没有摆脱上一幕,下一句解君的雪中送炭叫他又记起骊的那句“让我抱抱我的星辰”。
一个踉跄,直接往厚雪里冲。
“孟兄!”解君想要伸出手试图接住孟章,结果孟章很给面子的摔到了旁边。
骊听到响声,本在里头移行李,着急地弯腰走出来,那红灯笼已经扑灭了,只有星辰的光反印白雪的银。他看到两个扑在雪堆里头的孩子,一个捧腹大笑,一个极不协调地想要站起。
“哈哈哈,孟兄你傻了吗?”解君哪管红灯笼的好坏,看到孟章没事,管不住嘴地损人,“几天不见,怎么木讷了。”
“快起来吧。”孟章自知天冷,要是解君再这样躺下去,明天指不定就要请大夫,他伸出手,背对着漫天星辰,“衣裳湿透,容易着凉。”
解君很自然地接过,起身掸了掸落雪,看到骊有些吃惊,小声问孟章:“那位仙君是?”
“太白山神,骊。”孟章想要上前帮骊拿行李,解君拦住了他。
“是那个吹埙曲很厉害的仙君?”
“是。”
解君还没有问出什么,孟章就跨雪而去,两人在星空下的身影,印在她的眼里。女孩子转身捡起红灯笼,她按了一下灯笼的木柄,红烛又复燃。小火苗一个两个从里头跑出来,围绕在府外小路,不一会雪堆树丛间的木傀儡就被唤醒了。
解君尴尬地对孟章笑了笑:“我还不会直接控制,就只能这样先叫醒它们。”
“有劳了。”
骊手上的行李被木傀儡拿走,他有了空闲,走到解君面前,笑着问:“可是解老后人,解竹元?”
“是。”解君在火光间看清骊的脸,要是她能做出有这样面容的木傀儡,说不定女娲娘娘都要找她学艺,孩子很恭敬地作揖,“多谢仙君。”
“谢我什么?”骊边走边问。
“总感觉……”解君顿了顿,“定是仙君送了孟兄什么。”
“什么?”骊看着走在前头耳根子还红着的孩子,故意加大了声音问。
孟章明显的颤了一下,像是一株含羞草,特别容易挑逗。
“嗯,怎么说呢。”解君想了会,得出一个她自己很满意的答案,“应该时陪伴!”
因为解君知道,那白泽和烛九阴绝对不是好脾气待人的主。
骊看着孟章越走越快,忍不住又问了一句:“竹元,你觉得今晚的星辰好看吗?”
解君歪着头,答应道:“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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