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趟出行,夜愿计划的是直接去灵花树下见梦灵的,路上偶然听到商队的人谈到近日万灵冢有邪灵作祟,偏偏又迟迟没有侠士前去除邪,便决定顺道去平了万灵冢的邪乱。
夜愿此番没有带上琴,只以一支竹笛平乱,那些邪灵只是一些小喽啰聚成了群,无需夜愿进入万灵冢,只需在附近起一段笛乐,缓缓的笛声就能渡掉邪灵,也不必亲眼去看,风会告诉夜愿成果。
随后,夜愿又马不停蹄地赶往灵花树的位置。
夜愿来到一棵巨大的古树下,毕恭毕敬地立住。
盘根错节、古木参天,满树的水红色花朵挤得一丝的叶色都看不到,有人从树枝间缓缓现出,向夜愿走来。
夜愿微微弯腰作揖,行了个礼,轻声道:“梦灵大人。”
“好久不见,愿儿,木灵阁近来可好?”
梦灵一袭与灵花树花瓣同色的水红衣裙,眉间还有同色的花瓣印记,面目平静,透着悲天悯人的柔和与哀伤。
“劳大人费心,木灵阁一切都好。”
梦灵的灵力根基源于灵花树,普通花树往往随着寒来暑往的四季变化花开花落,灵花树则不似其他花树,灵花树的花叶完全交替只会发生在梦灵换届交替之时,其余时间皆是繁花似锦。
如今,就算是正处于花朵繁茂的灵花树下,夜愿也能感觉到眼前梦灵的灵力有些不对劲,灵花树好像又到了花叶交替的时节,只是按时间来算这一任梦灵应该还没到灵力衰弱的时间。
梦灵笑道:“转眼间你都这么大了,曾经的愿儿已经成为了木灵阁阁主,婆婆也该放心了。”
这一任梦灵气质温婉,即使已经活了几百年,脸上仍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只在眼中留下失意失趣后的黯淡。
“这片大地又有新的人物了。”梦灵看着夜愿,眼里有来自长辈的赞赏,也在夜愿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意气风发的模样,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
“大人过奖了,夜愿只是行了自己该行之事,木灵阁能有现在的模样都是前辈们和大家努力的结果。”
梦灵流露出欣慰的神色,也不再客套,将话题转向自己此次让夜愿前来的目的:“说来惭愧,愿儿,此次本就是要劳烦你,我有不便之处,又得叫你亲自跑一趟来这里见我。”
“你应该能感觉到,我的灵力已经变弱了,因为我已经召唤了下一代梦灵,”梦灵平静地说到:“梦灵负有守护人间的责任,拥有漫长的生命,即使是几千年的寿命也是常有,而我却只活了几百年就召唤了下一任梦灵。”声似叹息。
“梦灵轮转之事,夜愿无权多问,由梦灵大人自行定夺。”夜愿嘴角仍带笑意,心里也清楚,非木灵阁或自身之事,则无须多问,这也是夜愿一贯的行事风格。
“晚辈此次是专程来见前辈的,前辈有话可以直说,若能相助,夜愿定当竭尽全力。”
闻言,梦灵看着夜愿,夜愿算得上是可以信任的人,因此打算将心事脱口,只是担忧这事附带的条件会让夜愿为难,不过,自己的寿命将至,由不得再多犹豫。索性也自私一回,直抒胸臆。
“前面那座城你应该能看到,以前经历过好几次战乱,现在终于又算得上热闹安定了。”梦灵转身望向那座城,那座城离灵花树的位置算不上近,但却可以从灵花树下清晰地看见小城的轮廓:“我想请你帮我救一个人,或者说,救一个灵魂。”
“我曾认识一个人,已经是好多年以前的事情了,那时他是这座城城主的独子,名为怀照,他呀,从小被寄予厚望,人人都希望他能智勇双全,成为一代明主,他也很努力地去达成别人对他的期望。”梦灵说着,思绪穿过百年的时光回到了那个下午。
怀照已经许久不来了,再来时却依旧自然地坐在灵花树下、梦灵身边。
怀照将手上提的酒递给梦灵,一脸笑意,却有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喏,这可是我托人从北方带回来的好酒,叫尘世清,不醉人的。”
“不醉人的也叫好酒?”梦灵反问,那时的梦灵也还是一副稚嫩模样,带着几分淡漠与骄傲。
“好酒不醉人的,你每次喝的太多了,姑娘家的,不能一次喝那么多酒,当心些身体。”
“……”梦灵不再说话,只将酒壶抱在怀里,与怀照争辩的后果她是知道的,若不想一直听怀照念叨到黄昏,任着怀照不再多言一定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这一次连怀照都没有再多说些什么,新鲜的趣事没有,多余的唠叨也没有,只有沉默。
许久,没有人说话,只有偶尔路过的风声,携几片灵花树的花瓣,从二人身边经过。
以前是没有这样安静的时刻的,就算在怀照说话的间隙没有话语声,也会有抑制不住的心声,流转于怀照的眼中与心尖,只是这一年,怀照确实安静了许多,好似被重重心事压住,不再是恨不得将整颗心都刨给梦灵看的鲁莽少年人。
梦灵一族会继承部分前任梦灵留下的知识与记忆,虽然未曾在人类群体中生活过,梦灵也知道人的成长很快,可能会在短短几年内发生巨大的变化,即使寿命算不上长,在人的身上发生任何事也是极有可能的,所以,怀照也确实可能会从一个话痨变得沉默起来,这符合梦灵对人类的认知。
又过了许久,等太阳都快落下,怀照慢慢张开了口:“近日忙碌得很,所以一直没有机会来见你,今日还是有文思打掩护才出来的,文思虽为男子,心思却极巧……我也想样样都像文思做得那样好,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文武双全的奇才,母亲离世早,自我幼时起父亲就对我格外严格,我得没日没夜地学习政论、刀法,方才算是合格的少城主。”
怀照躺在夕阳下,一脸漫不经心,金色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覆盖住怀照的愁思,梦灵坐在一边听着怀照的述说,这样的话语梦灵听过多次,她也知道,怀照只是抱怨而已,绝不会真的放弃。
“父亲也最心疼我,一边要兼顾城主的责任,一边又要照顾我,我需要他的时候,他从来都是亲力亲为地陪着我,不让他人代劳,他是不是好的城主由城民说了算,但是对于我而言,他是最好的父亲。如今城里已有动乱,父亲整日忙着政务,我与文思也一同帮忙,只是,我总是觉得有心无力……也许像我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应该生在将相之家吧,我根本就承担不起这样的重任,却也无法容忍自己置身事外。”
怀照眼神暗淡了下来。
梦灵静静听着,并不回话,少年接着说:“这座城里的好多人都曾为了保护这片故土和百姓一次又一次地上过战场,文思的父亲也是在战争中失去了生命。文思的父亲与我父亲一起长大,交情颇深,所以父亲对文思悉心关照,文思又是与我一起长大,许多我没做的事,都是他替我承担的,百姓们也团结友爱,正是在他们的保护下,我才自在地活了这么多年。”
梦灵很少见怀照这副模样,表面风轻云淡,却字字带着不甘。
怀照闭上双眼,喃喃到:“如果时间能够倒转就好了,就回到我刚认识你的时候,那时候刚好。”
如果能回到刚认识的时候就好了,少年意气、亲友在侧、父亲健朗、家国安康,就连心上人都只当是寻常人家的女儿,盼着哪一日能迎娶佳人在怀……所寻不过寻常,却成了最寻不得的。
风轻轻拂过,散落的鬓发随风摆动着,梦灵记得,向来话多的怀照那日除了那些话外再没有说过别的,怀照也没有多看梦灵,只是呆呆地闭一会眼睛,再望着远方。
那日一别,怀照再也没去过灵花树下,梦灵偶然会藏在灵花树的花丛中,独自看向怀照在的那座城池,短暂思考怀照会在忙些什么,然后继续执行自己作为梦灵的任务,穿梭于各处解决魔界跑出来的魇兽。
只是,不出一个月,怀照在的那座城里果然出现了动乱。
梦灵对人间的战事并不理解,无论是敌对还是陌路,总有人会以各种由头进行对抗,可人的生命不过短短几十年,再争再抢,所拥有的都会在几十年后随着生命的消逝而失去。
梦灵不理解这种纷争的意义,那时怀照在的城池战火连起,梦灵也没有闲着,一直在关注与魔界交界处的动向,不过在发现魔界那边并无问题之后,注意力又回到了眼前的天边、开满花朵的灵花树和远方连绵的战火上。
怀照那边正在战乱,梦灵却收到了怀照的信,信上寥寥几笔,只道:梦灵,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等我忙完了,我一定去见你。
信纸折的格外端正,字数不多,却暗暗挑动着梦灵向来平静的心,隐隐的不安感传到梦灵心头,越演愈烈,但是梦灵不能左右人类间的战事,她只能不管不顾,这是梦灵一族必须遵守的准则,由不得她。
梦灵看着手中的信,手却不自觉地颤抖,梦灵欲用另一只手覆住拿着信的手来止住颤动,却见另一只手也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
“怀照,活下来,拜托你一定要活下来。”梦灵在心里默默地祈祷,那封信被梦灵往心窝处狠狠摁住,似要通过信将心声送到,可收信的人却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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