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康二年,秋。
寅时三刻,斐子绮再次被梦魇惊醒。
站守在二道门外值夜的侍女碧水赶忙掌了灯,快速撩开床榻间碧绿色的帐幔,语气有些担忧的问斐子绮。
“绮主子,可是又惊梦了?”
躺在床塌上的斐子绮一头的薄汗,凤眼里满是惊惧,唇色也泛着些许白,一看就是被吓坏了。
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是十足的俊俏,在明灭烛火下,面容迤逦,看得碧水心中春色暗涌,算起来小主如今也一十有二,是可以收人的年岁了。
无论碧水心中作何幻想,斐子绮皆是不知。
在看到碧水的那一刻,她好看的眉头全然皱起,口中冷声叱道:“我不是说过么,今后若无我召唤,在我入睡时,不准有任何人入我室内。”
“谁许你进来的?出去!”
“是!”
碧水挨了训,春梦霎时破碎,在快速的福身后,便飞快地退回到二道门外,出去后她长舒一口气,此刻才感受到自己的后背已是湿漉了一片,被风一吹,凉的她直打颤。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的了,原本温润好言语的主子,突然间就冷了性子,不但连连发落打死了不少原先亲近的丫鬟,就连吴妈妈也因为被查出了偷盗,而被主子下令直接处置了。
要知道,吴妈妈可是绮主子的奶妈妈,是从小奶主子到大的!如今院内院外都消停了不少,生怕犯到主子手里。
她想起自己刚刚鬼迷心窍进里屋的举止,心中一凛,果真是富贵迷了眼,今后可万不该如此了,她暗暗告诫自个道。
屋内的斐子绮可不知道这些,她脸色有些难看的从床上下来,漂亮地眉宇间隐隐有些许郁气。
又梦到了,梦到十七年后,她被许青元斩首的那夜。
梦到那人身披黑色盔甲,手持将军剑闯入她家院门,龙骧虎步间抬手将她斩于麾下,头首分离时的恐慌和对方那冷血无情的眼神,好似被刀雕刻在她灵魂之内那般,再难分离出去。
斐子绮冷静的踱步到桌前坐下,先给自己倒了杯水,缓慢的喝了几口压惊。回想起前世种种,她好看的眼里染上几分凉意。
先是因为亲近之人的告密,导致自己女扮男装的身份暴露。
后是外室的妾生子被光明正大的接回斐家,不但改了斐姓,还被堂而皇之的过继到母亲的名下,成为了家族背后的隐宗子,而自己却成了他对外的挡箭牌,何其可笑。
“斐子绮,这些年你和你娘背着我谋划了一出偷天换日的好手段,如今落得如此也是你应得的。”
想起前世自己被抛弃在长安城内,父亲临走时冷漠的嘴脸,斐子绮脸上带了几分淡淡的讥笑。
“应得的吗?”
如果前世被许青元一剑杀死在长安,是她应得的命数,那么这一世,又是何解?
她难过的闭了闭眼,前世种种譬如昨日死,她欠斐家的命已经还了,今生她再也不要被困在这三进九院之内,她,要为自己活。
不但要活,还要活的好,眼下这大梁外表看还是一团锦绣,可内里却早已是千疮百孔。
先帝终日沉迷女色,死的及其突然,竟是在女人肚皮上马上风,因驾崩突然未留有遗诏。
朝内为新帝人选吵的天翻地覆,几位年长些的皇子却接连在家中出事,无故身亡。
因国丧,国无主君,一时之间竟查无可查,不了了之。
最终推来算去,立了年仅六岁的儿皇帝刘宁继位,斐子绮重生归来,自是知道,这大梁朝的国运,昌盛不了多久了。
眼见乱世将至,自己要如何在之后的乱世中能博得一条好出路呢?
一个名字赫然映入其心底,她想到了一个人。
“许、青、元。”
斐子绮好看的薄唇蠕动,有些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上一世孤身一人便能凑起数十万兵马的流氓军首领,此刻不知道是不是还乖乖的蹲守在琅邪郡内呢?
斐子绮用白玉般的手沾了些水在桌上慢条斯理的写下许青元的名字,心里的慌张感褪去了些。
前世,被许青元杀了一条命,今世,去找她讨要回来,应当不过分吧?
她实在是太需要一条恶狼,为她在十年后的乱世中杀咬出一条生路了,斐子绮目光幽幽的想着。
而此刻,许青元还不知道自己那即将被人套牢驯化做狗的悲惨命运。
她正手持一柄木棍神情警惕地与一群土著村民对持,如今不过天光微凉,自己就被这群土著们给围住了。
穿越到这个破地方三个月了,这几个月来她可谓是吃尽了苦头。
先是因为水害,被同行者抛弃,而后就是乞讨、流浪...又因为语言和文化不通,再加上穿越过来后也没有继承到任何记忆,导致她一直都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
好不容易找到个无人居住的破庙,自己欢天喜地的费了几个月的功夫给修补成现在能住人的模样。
这群土著倒好,竟然来赶人,想强行侵占?
之前见她苦哈哈修理的时候他们笑嘻嘻的在一旁看热闹,现在修好了倒是想来摘桃子赶人了,简直是欺人太甚!
许青元手里举着木棍恶狠狠的盯着这些个村民,大有鱼死网破的架势。
打头的村长存了些先礼再兵的心思,于是出来好言相劝她。
“外乡人,此处本就是我们村的社庙,之前怜悯你流落至此,没有驱赶你,暂且容你居住了几月,如今我等秋收在急,还需在此处祭祀,你收拾收拾且退吧。”
许青元对于对方叽里呱啦的说的那一堆话,大部分都听不懂,就只听懂了一个‘退’字。
只因之前作乞儿时,就这个字听的最多,自然而然地也就懂了。
退?
之前自己修房子的时候,怎么不叫自己退,现在房子修好了就想要我退了?没门!
许青元面容凶狠,手里的长棍捏地越发的紧了,因为不太会说当地土话,她回答的有些磕巴,但吐字极其清晰:“不退!”
“村长,和他有何好说的,打发了便是。”
村长旁边站着的壮汉有些不耐烦,一个年岁估量着也就六七岁的毛孩子,他一个拳头就能把对方揍的嗷嗷叫,何必如此兴师动众的喊了十数个青年好手集结于此,浪费了大伙儿务农的时间。
村长摇了摇头,这几日他暗中观察了对方好久,别欺他年岁小,但力气极大,且看着也是会几把子身法的,老虎搏兔亦当全力,怎可草率轻敌?
村长皱着眉问身后的人,“刘三来了吗?”
“来了!”
刘三从人堆里钻出来,小跑到村长身边,大着嗓门道:“村长,找我?”
刘三个头极高,身形也魁梧,之前躲在人堆后头抽草烟,听到村长找才掐了烟过来,如今身上还一股子烟味没散。
村长看着魁梧的刘三,满意的点点头,刘三前几年去军营里服了几年的军役,因为伤了一只眼睛,算是有了残疾,所以才归了乡,不然这样健硕的大汉,军营里可舍不得放人。
村长满意地指了指刘三,又指了指许青元,“你去会会他。”
“我?”
刘三瞪大了眼睛,看了一眼对面神情肃容的许青元,脸上有些不乐意。
“他就一个毛娃子....”
他好歹也是正经军伍里回来的,这不是以大欺小么,怎么不让旁边的刘大牛去。
村长眉头一板:“去!”
刘三无法,只好上前,心中直骂晦气。
想不到他刘三也有欺负奶娃娃的一天,真是丢人。
刘三实在是不乐意对一个身量不足自己一半高的奶娃子动手,于是他干脆连棍子都没拿,直接跨步上前,走到许青元对面站住。
动手前,他苦口婆心的劝道:“娃娃,你现在走还来得及,也免得我刘三丢人。”
许青元看到对面唧唧歪歪了半天,而后派出了这样一位人物,也知道对方这是要脸,不好意思一开始就打群战,干脆派了个能打的过来给自己降了。
许青元一声冷笑,二话不说提着棍就冲了过去。
身量不足自己一半的小娃娃提着长约四尺的长棍像自己袭来,刘三有些轻敌,竟是想也不想空手就去夺。
但很快他就要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代价。
“嗷!”
从空中挥落的棍子力道及重,远不如刘三想象中的软弱无力。刘三一时不慎,被打的手心立刻肿起。
他惊骇的捂住手,强行挽尊道:“你个奶娃娃倒是颇有几分蛮力。”
许青元听不懂,但不妨碍她知道对面之人对她多有轻视。
哼,轻视,轻视好啊!
许青元一言不发,抡的棍子呼呼作响,一副要痛打落水狗的模样。
刘三不敢再轻敌了,沉下心来躲避,因为没有武器,一时间竟被许青元逼得左右闪躲起来。
旁边围观的村民急的不行,大声嚷嚷起来。
“刘三,你到底行不行啊,怎被个娃子逼得左右打滚?”
“就是啊,刘三,不行就下来吧!”
刘三边躲边回头怒骂道:“格老子的,你们懂个屁啊,这娃娃有功夫在呢!”
说完,躲闪不及,竟又被许青元抽中后背一棍,好在这次他有心理准备,倒没被打的嚎叫出声,但也是被打出了怒火。
只见他硬抗下这一棍,朝着不远处的一男子喊道:“大山,把你手里的棍子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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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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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泰康二年,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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