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华最幸福的时刻应该就是在老家,夏天的傍晚,炎热的温度终于散去,他可以和几个小伙伴躺在席地上,或者爸爸妈妈。他们仰着头看月亮,会有小蚂蚁从手边经过,他就听着爸爸妈妈聊天,看着夜空中的星星,昏昏欲睡。妈妈通常会擦掉他鬓角的汗,拿一把蒲扇,扇阿扇,在夜幕更深些时哄着他进屋睡,因为到了深夜啊,外面就凉了。
李华不敢给他们打电话,怕一听到他们的声音,眼泪就止不住地掉,说话都带着哭腔。
他抓紧自己的衣服,愤怒过后是无尽的苍凉,他还不知道这种情绪叫悲哀,他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反抗?又反抗不过,又不能反抗。又为什么一次次执拗地重蹈覆辙,惹来更惨痛的代价?他是应该认清现实吧,或者说对现实低头。那股不服输不愿服输的倔犟精神危在旦夕。
他又哭了。这次却是无声无息,面无表情的哭。要说是他的自尊受到了伤害,或者说是他无法接受在别人面前**,都不如说是他始终无法认同和苟同,自己所身处的不公平,不只是脱衣,更像是一种被阶级压迫的斗争精神。
显得他愚蠢。
他倒比**还利索。一件、两件。不冷的天,他瑟瑟发抖。瘦弱白皙的躯干实在没什么看头,无论是细胳膊还是细腿,都彰显着这是一个还未成熟、为长大,连果子花都没开的细瘦小树。他站在那儿,全身只剩下一条老式内裤。没有低下头,也没有为自己感到羞,他仰着脸,泪珠从眼尾滚过,直直地看着**,又仿佛透过**看向了其他。
**有种被球体堵住喉咙的窒息。他张张嘴,第一个词竟然是无声的,他清了清嗓子才强撑着凶道:“哭什么哭?”
他低下头匆匆捡起李华的衣裳扔到他身上,“让你脱你就脱,你这么听我的话你……”
“你王八蛋!”李华拿自己的衣服砸他,他还想怎样?不是他让自己脱的吗?脱了为什么还要怪他?为什么?到底怎么做才能让他满意?他终于忍不住崩溃大哭,一屁股坐在地上像个几岁的幼童。他太难受了,也太难过了,他无法接受,无法接受舅舅的劝导,让他就此低头,无法接受冷酷又残忍的现实,却又无法改变现状,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在拉扯,要碎成一片一片的了。
“好了好了,哎呀。”**将外套给他披上,“我不就……我错了行吗?”他手足无措,医生刚说李华不能有剧烈的情绪波动,他就又把人给惹着了,他拿着李华的手腕说:“你扇我行吗?解解气行吗?别哭了好吗?”他擦不净李华的泪,急道:“那我也脱行不行?”
没用。李华沉浸在背上的痛苦里,耳边的话语像骑车的嗡鸣。
**急的团团转,生怕他再抽过去,“真是我祖宗。”他站起来找了一圈,很快把自己脱的一干二净,也只剩个裤衩,他趴在地上学青蛙,又在地上翻几个滚像小狗,李华被他诡异又离谱的行为震惊,慢慢止住了哭声,错愕地看着他,**见有效了,长出一口气,感觉自己像哄襁褓里的娃娃,他用手捂住脸,又张开,变出一个鬼脸,又捂住脸,张开,一个鬼脸。
好傻。李华被气笑了:“你神经啊。”当哄小孩儿啊。
**看他笑了,深深地看着他也笑了,“唉。”
他伸手摸他的脸,李华躲开,**收回手,说:“泪,擦擦。”
“不要你管。”李华从地上爬起来,他哭过了,好多了,心里的郁结都挥洒出去了,当着他的面穿好衣服,抽了几张纸擦泪。
**还光着,但也不害臊,他本能地觉得,都是男孩儿,有什么大不了。虽然他不太敢看李华,总觉得冒犯了什么,但他不介意自己,他觉得没什么。
李华看他就差光屁股在家里晃荡,皱着眉说:“你不穿衣裳?”
“穿啊。”**说,围了个睡袍,袒露胸膛。
晚上两个人吃了饭,李华还是没有筷子。他实在用不惯勺子,**说我能信任你吗?李华没说话,**看着他,突然就妥协了,把筷子、刀具、任何锋利的物品都不藏了,说:“你用吧。”跟说你捅吧,没区别。
早晚躲不过这一刀,算了。
要是能让他消气,也挺好。
他毫不设防地背对李华看电视,李华看着厨房里的水果刀,一刀进去,**或许会像舅舅一样跪在地上,血流一地,如果自己不喊120,不报警,或许……
**听到他向厨房走去。
他没有动,也没有管,没有转身,甚至准备好了闭上眼。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心跳也越来越紧张,突然,传来啪嗒一声,门关上。
他猛然睁眼,转身,空无一人。
厨房没有少一把刀,李华转身进了卧室。
**劫后余生地腿软,大口喘着气,踉跄几步坐在沙发上。
他没有杀我。他想,他爱我吧,对我有一丁点的心软和好感吧。
他闭闭眼,躺在沙发上,舒坦了,笑了。
却不知,少了一把非常小的小刀。
李华站在卫生间,看着镜子,卷起了袖子。
他拿起小刀,在自己的胳膊上划了三道。
疼痛让他清醒,他连眉头都没皱。
他深深吸口气,看着鲜血流进水池。
第一刀,是他的懦弱,第二刀,是他的痛恨,第三刀,是他的抱歉。
他将小刀擦干净,收起来。不顾还在流血的伤口,放下袖子,走了出去。
他不甘。
他愤恨。
他不忍。
他躺在柔软的床上,仿佛心飘出了胸腔。
竟然感受到了安逸。
他笑起来,想爸爸,想妈妈,想未来会有的美好生活,开心地笑了。
自那以后**就发现李华有点变了。
他变的沉默、变的寡言,变的听话,却比以前更具有毁灭性的攻击。
比如**跟他说:“中午一起吃饭。”
李华说:“好。”
他说:“第二节课下课看我打球。”
李华说:“好。”
他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却说不出来。他试探着说:“晚上我们睡一起。”
他以为李华会反对、会抗衡、起码会皱眉。但没有,李华看着他说,“好。”
仿佛没有什么是不好的,仿佛是他**专属打造的机器人似的。
**崩溃了,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又不敢进一步激怒他,只能大发脾气地说:“今晚的作业你替我写。”
李华同样说好。
把**气的不再回家。
徐梦梦自是知道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些事,她也不敢再明面上找李华。好不容易等**不在,她关心地问李华没事吧?李华说:“没事。”徐梦梦还想说什么,李华说:“电影我已经陪你看了。虽然没看完,我也很抱歉。但这不是我的问题。你的喜欢我已经拒绝过一次了,不想再拒绝。我希望你今后能好好学习,为自己负责,不要再来打扰我。我不喜欢你,也不想再为你分担什么。”
徐梦梦愣了。她看着李华低垂的眉,明明还是那么温柔,却看起来那么冷漠。
李华走了,遇到了不远处观察着他们的赵敏。
赵敏说:“good,谢谢你。”
李华说:“不用谢。我是为我自己,不是为你。”
赵敏一顿,看着他离开。
李华变了,大家都知道他变了。连老师都察觉到了。以前那个有些怯懦的、和风细雨的好学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冷酷无情,不愿再多说一句废话的学霸。
他把自己封闭起来了。
“我是真拿他没办法。”**跟樊瑞说:“他像个机器人似的你知道吗?我让他干什么他都说好,我说李华你过来,他过来,李华你过去,他过去。”
更关键的是,他说,“李华,我要亲你。”
李华像看没什么生命似的物件一样看着他,主动走过来,亲了上去。
**心乱如麻,心跳如雷,反观李华,睁着眼看他,不动,也不躲,张着嘴,任由他作乱,仿佛在平静地看一个人发疯,一个人沉浸,一个人的独角戏。
“他显得我像个小丑。”**说,冷静地、一字一顿地说:“像,个,傻,逼。”
樊瑞噗的一声笑出来:“那多好啊,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少他妈拿这句话堵我。”**烦得要死,“我真没法了,我现在不敢回家,我一回家我就觉得跟他妈到了北极似的,冷的要死。”
“哎呀,你就忍忍吧。”樊瑞劝着:“这都是你之前不当人的后遗症、报应。”
**没吭声。
过了很久,突然说:“他是不是我爹?”
樊瑞噗的一声爆笑:“你他妈——”
笑完突然沉默了。他看到**的脸色,知道他是真心疑问,不是玩笑,又想到他目睹了他父亲离世的惨状,不由得严肃和正经:“为什么这么说。”
“我不知道。”**说:“我感觉我的生命,在一点一点地被他吞噬,我所有的精力、情绪、心情,都因为他活着,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我死了,我又活了,仿佛我爸活了,喜欢他,好像能让我回到……”
回到了他还有父亲的时候。
回到了他还拥有着一切的时候。
回到了他还没有这么极端、暴力、冲动、血腥、又张狂肆意的时候。
在李华面前,他是退后好几年,不敢看喜欢人**,想看喜欢的人笑、纯真**的时候。
樊瑞说:“这可能就是命。”
他说:“虽然我不信这些神鬼论,我只信我自己,但是因为我要敛财,所以我也潜心的修行了一下,不然那个该死的主持认为我心不诚,不愿意来给我作法,他跟我说人有贪嗔痴念恨,还有六畜轮回道,每个人的前世今生……你去哪儿,诶?!”
**捂住耳朵,离的远远的,说:“去你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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