噪音还在继续,他的脚步却停了下来。
……他其实没有想过,会在这个瞬间见到梁望君。
这个人总是在外面跑,他等不到也堵不到。每次他装做无意地一次次经过这练习室,看到的只有梁望君手下所管的那个小艺人。他数过日子,在第一次见面之后的这九天里,他和梁望君只无言地擦过一次肩。
重逢后的梁望君总显得礼貌而冷漠,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此时所见的梁望君却不同——这个梁望君抬着头,正认真地看着眼前的人,眼里有光,嘴角带着笑。
祁洺站在那里,透过一扇窄小的玻璃,痴痴地看着他。
那是鲜活的,会动的,还带着温度的梁望君。和祁洺记忆里的人那么像,只要看一眼,便好像有阳光穿透了墙,跨过一层又一层的阴影,温暖地罩在他的身上。
耳边的噪音变成了卷着白色泡沫的海潮。祁洺把手伸出去,指端轻轻地触在阻隔他们的那层玻璃上。
……
房间里,梁望君目不转睛地看着唐与焕。
少年的额发已经尽数濡湿了,汗水随着他舞蹈的动作甩在了木制的地板上。发带之下的一双眼睛耀眼,明亮,和平日里懵懂的样子全然不同。有力的几步踏出去,唐与焕轻巧地完成了一个并无助跑的侧空翻。这样的动作在落下时变成了平稳的执手立,强烈的鼓点敲下去,完全合拍的Chest pump也跟着恰到好处地收放。乐曲已近末尾,唐与焕慢慢地抬起手,手背向外靠近脸际,在音乐声完全消失的同时,将头轻轻地侧了侧。
一片寂静里,唐与焕的胸膛起伏得厉害。偌大的练习室里充斥着他剧烈的呼吸声,随着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他的表情从锐利变回了忐忑,小心地看向了不语一词的梁望君:“……哥?我,我跳得不好吗?”
梁望君的表情有些怔怔,此时反应过来,说了一句:“你把这首歌的原曲MV给我看一下。”
唐与焕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急忙应了一声蹲下来,不顾满身的汗水,自手机上调出了视频。梁望君凝神看了一会儿,复又认真地望向了唐与焕。
“……你跳得没比原作差。”梁望君说完了,终于慢慢露出一个微笑来:“唐与焕,你可以啊,我以前都不知道你舞跳这么好。”
唐与焕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脱力般地垂下头来:“你吓死我了哥,我还以为你要骂我。”
梁望君低头笑了笑:“骂你干什么,我就是有点惊讶。”
说来惭愧,他知道唐与焕的努力和坚持,但是并没觉得这个孩子有什么过人的天赋。只是现在看来,他错得相当厉害。自我检讨的结论,是他对唐与焕的关注和赞赏都太少了一些,因此再次抬起头的时候,他的脸上带了隐隐的歉意。
“你跳舞的时候……真的很抓人。也怪我不会夸人,你跳得这么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在唐与焕的眼前,梁望君微微眯起的眼睛盛着笑意,嘴角的弧度内敛却真诚。这样的表情透露着一种温柔又和暖的气息,唐与焕眨了眨眼,然后在对方的眼睛里找到了自己的倒影。
耳朵一点点地烫了起来,唐与焕把手捂在脸上,害羞地从指缝里看着梁望君:“真的啊?”指缝合起来,唐与焕咕噜噜地补了一句:“其实我自己也觉得跳得挺好的……”
模糊的一句说完,高大的男孩从地上蹦起来,一脸灿烂地笑:“要不要我再多给你跳一首?我还没被人这么看过呢……啊,这首歌不是我最喜欢的,我找一下我最喜欢的那首歌……”
唐与焕自顾自地讲着话,梁望君则看着他忙活,像是看着自己家里可爱却笨拙的大儿子。到了最后唐与焕一边嘿嘿地笑着,一边再次在梁望君面前蹲了下来。
“哥,你看着我的时候,我真的好开心。”
少年抱臂蹲着,笑得眼睛都要看不见。
“我好久没在别人面前跳舞了。”
他用一只手抓了抓脑后,还是笑着。
“因为没有人看,也没有人陪我一起跳。”
他舔舔嘴唇。
“然后我也想过,这样还有意义吗?”
唐与焕继续保持着大大的笑容,嘴角却开始有点抖。
“我进步了……有人看得到吗?”
“如果我跳错了……也没有人会在乎吧?”
十九岁的男孩把手抬起来,慢慢地捂在了眼睛上。他上扬的嘴角强撑了几秒,却最终还是垮塌成了一条向下拉扯的,满是委屈的弧线。
“哥,一个人练舞,真的,好寂寞啊……”
唐与焕的喉结上下一下,终于泄露出一声哽咽。那双掌心下的哭泣变得越来越明显,梁望君的心脏也跟着浸满了酸楚。
短暂的迟疑过后,梁望君将手慢慢地伸向了唐与焕,却在双臂拥上对方的肩背时,感到了某种昨日重现的恍然。
他还没有想好开口的句子,他的嘴唇却先于他的思考,直接掷出了自然的安慰。
——毫无迟疑,满是真心,就仿佛他已经把这样的场景和谁排演过一遍。
梁望君略带茫然地坐在这个陈设里,任记忆把他扯向了许久之前的某个锚点。
……
“梁望君。”
“梁望君。”
午后的阳光下,有人执拗地叫着他的名字,一边拉扯着他的袖子。二十三岁的梁望君从一沓又一沓的词稿中抬起头,无奈地看向身旁的人:“嗯?”
琥珀色眼眸的少年向他下达了命令:“你看看我。”
“我正在看你啊。”
“那就好。你不要忘记了。”十八岁的祁洺点点头,松开了自己的手。
然而这样的动作不用多久就要重复一遍,梁望君只好放下笔,问他:“怎么了吗?”
祁洺的脸上是一贯的没有表情,此时微微地侧了侧头,安静地看向了梁望君。
“……你不看我的时候,我好像不见了。”
梁望君的背脊不自觉地挺直了一些。祁洺却似乎是以为梁望君不理解自己的话,继续缓慢地解释了下去。
“就是,我知道我在这里,但是我不知道你还看不看得见我。”
“所以,你多看看我。我就知道我确实还在这。”
祁洺的语文果真一塌糊涂,梁望君却觉得有什么沉沉地压向了自己的胸口。想要打散这样沉重的心情,他试着对祁洺笑了笑:“那你遇到别人怎么办?必须得让他们盯着你?”
祁洺不明白问题和调侃的区别,摇了摇头。
“别的人,他们看着我的时候,我也不在那里。”
“你不一样,梁望君。你看得到我。”
祁洺拨了拨怀里吉他的弦。阳光从右落往他的左肩,将他精致到令人叹息的面庞分割成光影的两面。
“我希望有很多像你一样的人能看到我,听我的歌。”
“那我就会一直在这里了。”
少年结束了他的发言,对于这些话里所透露出的孤独毫无自觉。梁望君看着他,在许久之后,才慢慢地将自己的双手伸了出去。
……
“有我在呢。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梁望君抱着唐与焕的肩,喃喃着这一句改换了对象的安慰。
而在房间的门前,祁洺将贴向玻璃的手慢慢握紧了,攥成了拳。
关于修文:在前一版本中,祁洺在这12首歌里仍然用了望君上一世所写的歌词,朱礼说这些歌像一个人所作,但全才歌者好推,问他要不要和对方联系,让对方给自己当枪手。祁洺否定了并重申词人的需要署名,然后因为望君否认了重生,他署名了望君的化名“见你”(原版本20章提及)。这一情节安排有两个原则性问题,第一在于虽然望君上辈子让渡了词的所有权,这辈子他没有做过如是许可,祁洺不应该在不经允许的情况下擅用。第二,就算望君不介意祁洺使用,“见你”在文中节点并不是一个和望君可以做联系的名字,完全可以出现别人冒领这个名字的可能,导致望君的创作被窃取。
原本的情节是为了表现祁洺从“安心不署名”转变到了“意识到望君的所有权”,但是这个安排原则性错误重大,特此更改,并且向反感的读者们致歉。作为一个原创作者,没有这方面的敏感度,是我的一大失职。甚至我此前特意提及这本书内所有歌词都为我本人原创,不想有人拿去擅用,反而没能把握这里的情节安排,实在非常讽刺,愿意接受一切批评指责。
至于前一世望君成为祁洺枪手的设定,我依旧保留,并不是因为我对这样的行为有所认同,而是因为这是上辈子所有错误中的一环——这件事的开始是受能听懂攻要表达的情绪,以为自己是在翻译他的情感,所以署名给祁洺望君不在意,这甚至是两个人相爱(祁洺没有自觉)的起源。但是这件事越走越偏,就好比他们之间的感情越来越不对等,祁洺到最后成为了一个唱着梁望君痛苦却不懂他的人,梁望君的词里也越来越有他自己挣扎的影子,整个人都被罩在祁洺底下。到最后祁洺在失去梁望君的时候永远失去了能发声的词句,而梁望君自始至终没有得到应有的肯定,就好比他们两个人关系的最末,无比惨淡。
如果还有读者对情节安排有异议,欢迎在文下提出,我会尽量回答。
再次致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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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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