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黑夜相反,冬季的白昼总是十分短暂。
金灿灿的夕阳余晖洒在幼儿园的操场上,空气中飘荡着彩色的气球和食物的甜香。江叙站在操场边,目光追随着正在荡秋千的桐桐。
“桐桐今天特别开心呢。”是桐桐班级的老师。
“是啊,”江叙向老师点头示意,并说道,“他一直很期待今天的游园会来着。”
老师望向操场上玩闹的一大一小,脸上露出慈祥的笑,“桐桐爸爸啊,我知道桐桐妈妈平时工作可能比较忙,不过还是不要缺席了孩子的成长才是呀。”老师语重心长,“孩子一转眼就长大了,过去的童年是回不去的,你看,像这样陪陪孩子,多好。”
操场上,身着女装的贺闲星站在桐桐身后,动作轻柔地推送秋千,他外面穿着粗线毛衣,里面是一袭浅色长裙,栗色的长发被夕阳勾勒得分外美丽。江叙笑了笑,“老师说得是。”
等到秋千慢慢停了下来,贺闲星拿出水壶,蹲下给桐桐喂水。桐桐小脸红通通,咕嘟几口喝急了,呛得直咳嗽。贺闲星赶紧给他顺气,桐桐却毫无预兆地“哇”一声哭起来。
江叙忙要上前,却被老师拉住。“没关系的,”老师解释说,“让孩子撒撒娇也没什么不好。”
“撒娇?”
“对啊,你看。”
江叙看过去,桐桐已经一头扎进了贺闲星怀里,红着眼睛把脸枕在了贺闲星的肩头。
“桐桐……很少哭闹。”江叙下意识说道。
老师笑着说:“桐桐爸爸,哭闹并不是坏事。因为知道被爱着,所以才能一点小事就立马哭起来呀。”
江叙眼帘低垂,良久才回了话:“原来是这样吗……”
桐桐是在那起绑架案之后,被查出来到的这个世界。那时他正饱受煎熬,再加上一直厌恶自己Omega的身份,所以得知怀孕后,第一反应和理智都告诉他应该趁早打掉。
事实上,他曾独自去过医院。可是当坐在医院冰冷的长椅上时,他却退缩了。
绑架案里没有救下的孩子,也许以这种形式重新活了下来也说不定——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能再剥夺一次他人的生命吗?
这样自私地想着,江叙离开了医院。
桐桐从出生起就一直很乖,几乎不怎么哭,话也很少,从来不闹,以至于他都差点忘记了那只是个五岁不到的孩子。
「因为被爱着,所以才会哭闹。」
——难道自己从来没有让桐桐感受到被爱吗?难道那起绑架案,不但摧毁了他的人生,还将他爱人的能力都榨取掉了吗?
这些年他拼尽力气去逃跑,去躲避,结果到头来还是无法忘记那一幕,无法忘记自己的愚蠢,自己的罪孽。一个有罪的人,是不配得到幸福的,自然也不配拥有爱与被爱的权利。
“爸爸!”清亮的童音拉回了江叙的注意力,他微笑着摸了摸被贺闲星抱在怀里的桐桐,低声道:“爱哭鬼。”
桐桐被说得难为情了,边喊着“爸爸讨厌”,边把脸拱进贺闲星的颈窝。江叙无奈地摇头,看向贺闲星,“今天真是辛苦了,多谢你。”
贺闲星不以为意一笑,“哪有,我也玩得很开心啦。”
两人漫步在幼儿园长长的林荫道上。江叙开口:“你很擅长跟孩子玩。”道路两边满是游园会的小摊,老师们忙着收拾残局,间或跟两人友好地打招呼。
“可能因为我喜欢的东西也比较幼稚吧?”贺闲星又露出了晃眼的笑容,“孩子不知不觉间,说不定把我当成了同类。”
江叙低笑着,嘴里闲闲赞叹道:“这也是了不起的才能啊。”
G城冬天不像北方,即便已经一月末,路上仍旧绿树成荫。碎金的夕阳穿透树荫,轻盈地落在行人的肩头,两人带着孩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往学校外面走。
桐桐玩了一天大概有些累了,趴在贺闲星肩膀上好半天没吱声,几人路过一个小摊,桐桐忽然伸手指过去,“妈妈——”
贺闲星闻言看过去,桐桐声音雀跃地:“想要那只熊熊!”
桐桐指的是一个小摊上挂着的玩偶,江叙停下脚步,问正在收摊的老板,“你好,这个怎么卖?”
老板从地上搬出收拾到一半的纸箱子,抬头一看,“哦,那个啊,那个是一等奖,不卖的。孩子要是喜欢,不如买张券来试试运气。”
“怎么个试法呀,老板?”贺闲星语气兴奋。
老板拿出一柄彩色玩具□□,“十发子弹,打中那面墙上的八个气球,就是一等奖。怎么样,要不要玩一下?”
江叙伸手去拿□□,桐桐却嘟嘟囔囔喊着要妈妈玩。“你这孩子……”江叙拗不过,迟疑地望向贺闲星,“你可以吗?”
先前听贺闲星说起过不敢开枪的事,这种玩具枪不知道会不会也在范畴内。“要是觉得勉强就算了。”
“没关系,”贺闲星从江叙手里拿过□□,把桐桐交到了江叙的怀里,“我也想试试。”
他向上提手腕,将准星与枪口和前方墙壁上挂着的气球对齐。指尖微微往下施力,却犹豫着没有立即按下。只是把假枪——贺闲星这样告诉自己。眼前挂满气球的墙壁忽然变得遥远起来,五彩斑斓的气球被晚风吹得上下起伏,他屏息凝神,感到一丝晕眩。
“手腕放平些。”江叙抱着桐桐走到贺闲星身后,说话时呼出的气息拂过贺闲星耳畔的假发,贺闲星觉得有些痒。
“看得越多,越容易失手。瞄准一个固定的目标就好了。”
贺闲星侧目看了看江叙,然后回眼再次望向气球墙。搭在塑料扳机上的手指下扣,手腕随着这一动作往下偏移了不到半寸。
“别动。”江叙腾出那只受伤的手,向前托住了贺闲星纤细的手腕。“稳一点。”
与此同时,子弹从枪口被发射出,“砰”地一声,对面墙壁上的气球应声爆裂。
气球里装的银色亮片在风中飞舞纷扬,像闪闪发亮的雪片一样。贺闲星转过头,江叙冲他微微一笑。
贺闲星指尖不自觉摩挲起被按下的扳机,胸腔内升起某种让人躁动不安的情绪,明明身处冬季,他却觉得身上发起热来。他抓住江叙正要收回的手,“不是还剩下七个吗?”贺闲星莞尔笑道,“要陪人家打完呀,老公。”
江叙哑然失笑,贺闲星总能无所顾忌地说出这种话来。他扶住那截的手腕,被连续打破的气球宛如烟花绽开,各色的亮片飘飘洒洒,四散在斑驳的暮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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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安局五楼,沈聿成正低着头一页页翻看这几天对苏晚的审讯记录,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打着桌面。
周乐轩对张永锋的事知之甚少,在被带到拘留所24小时后就被保释出去了;至于苏晚,她手上有大批的灰产,目前来看,判刑只是迟早的事。但沈聿成的最终目的并不在此。苏晚背后很有可能牵扯重大,可她却始终对张永锋三缄其口,审讯迟迟没有得到预想中的进展。
沈聿成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抬腕看了眼时间,起身下了楼。路过江叙所在的办公室,不由自主往里看了一眼,却见那座位上空空荡荡。
“沈组长来找叙哥啊?”坐在门边的治安官主动搭腔,“不过他今天请假了欸。”
“请假?”沈聿成茫然地眨了眨眼,他了解的江叙几乎从不请假,“因为什么请假?”
“这个就不知道了。”
沈聿成略作思索,随即追问了一句:“贺闲星督察呢?”
“巧了么不是,贺督察也请假了。”那治安官低头玩着手机,“哈哈哈,怎么沈组长要找的人今天都请假了?”
抬头时,沈聿成已经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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