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醉过,只有那么一次,后来再也没敢碰过酒。
那是和陈恪暄结婚的第一年,困难被解决,生活重新平静下来,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着,平淡无波,唯一可能让他有些困扰的是妹妹对他的抵触。
这似乎是一个无解的问题,他无法向她解释自己突然结婚的原因,只能干巴巴地说,自己永远不会抛弃她,会永远对她好,然而方阳已经对他失去了信任,选择将他在自己的生活中屏蔽。
即使如此,方随似乎依旧没有感觉到特别大的情绪波动,因为生活仍在继续,齿轮卡在卡槽里,即使有些生锈也能继续运转下去,不会分崩离析。
这是他所以为的。
直到生日那天,他发现自己无处可去,踏出办公楼的那一刻,他感觉胃很空,里面像是在刮着凉风,按上去并没有缓解这种难受,反而产生一种难以克制的心悸。
也许他是需要和外界联系。爸爸妈妈曾经跟他说过,生理上出现不适的时候很可能是情绪也出了问题,这时候需要正视不好的情绪,难以自我消解的时候可以向别人寻求帮助。
这是他们对他耐心的教导之一,方随全部记住,却在应用的时候发现自己找不到可以求助的那个人。
父母,妹妹,朱苓,生命中重要的人纷纷离开,他将情绪对号入座,让他产生痛苦的是孤独。
曾经的浅酌让他产生过飘飘然的感觉,意识朦胧,升腾于半空,他觉得自己可能需要一些酒精来进行缓冲。
头脑空白着,方随去买了很多的酒,不太懂,买的都是很便宜的那种,长期的诉讼与资产冻结导致他现在手里没什么钱,他还要攒钱给他和妹妹重新买个属于他们的房子。
没有什么讲究,方随随便找了个离陈恪暄家比较近的公园长椅坐下,一个人慢慢地喝着酒,然后就突然懂了当初为什么朱苓会带着酒去他家找他一起喝,也许酒只是一个辅助品,真正能缓解的是陪伴。
意识逐渐剥离于身躯,因为大脑变得迟钝,所以情绪也变得稳定。方随将酒瓶收好放进旁边的垃圾桶里,一点一点踏着月光走回去。
其实这样醉醺醺的去别人家不太好,但是陈恪暄这段时间一直也都不在,所以方随放松了警惕,他自认自己尚处清醒,回去将自己妥善安置下去,这样一天就可以顺利过去。
推开门,小机器人像往常一样说了欢迎光临,方随摸了摸它的脑袋,突然觉得有些累,没有开灯,坐到沙发上喝了杯水,就这么直接面朝着沙发趴了下去。
也许是真的醉了,空气中弥漫着他未能识别的香气,很甜,甜到让他几乎要直接这么沉睡下去,但他知道不可以,所以他给自己设定了一个时限,五分钟,不,还是十分钟吧,十分钟后他就会回到自己的房间,不会被发现。
他保持着清醒趴伏在沙发上,在听到脚步声的那一刻迅速警觉,翻身坐了起来,动作幅度过大,脑袋晃得有点疼。
陈恪暄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客厅的灯依旧没有开,所以方随只能看到他高大的身躯和模糊的脸。
高度数的酒灼伤得他食管发烫,他知道自己现在浑身酒味的样子一定很遭人嫌,道歉的话即将到了嘴边,脱口而出的却是莫名其妙的,“你好。”
方随意识到,酒精确实可以控制人的言行,他正清醒着说出不受控制的话。
陈恪暄微微俯身,视线于他平齐,像是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方随立刻将微张的嘴唇关闭,屏住了呼吸。
“怎么了?”陈恪暄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让他有些难过。
“我……”闭嘴。
黑暗中,他静静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我……”好不容易平息的难过哽咽到了喉咙口。
“我好累啊。”方随喃喃自语。
清醒没有抵制住醉意,于是未被自己品味过的情绪开始决堤。
“我,我,”喝下的酒液以另一种方式排解了出去,方随依旧是茫然的,只能感受到不断滚出的泪水被轻柔地拭去。
“我有点累。”方随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酒精使他言语不清,“我什么都没有了,完蛋了。”
“我明明不是,不会难过的吗?早知道不喝酒了,朱苓骗人的。”
方随很少哭,这次好像要将他没有流过的眼泪一次性流个干净,他一半昏沉,一半清醒,感受着温度,也羞耻于安抚。
太糟糕了,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停止。
等面前一直在为他擦着眼泪的陈恪暄离开了,柔软的触摸消失,他才发觉自己自己是冷的,而他贪恋那一点点不属于自己的温度。
眼泪就在那一刻停止,他茫然地看着无边的黑暗。
就在这时,脚步声又再次响起,陈恪暄去而复返,这次坐在了他的身边,旁边的位置出现了浅浅的塌陷,干冷的心又瞬间活泛了起来。
方随转过脸,陈恪暄毫不客气地把纸巾扣在他的脸上,不轻不重地擦拭,最后索性直接往他手里塞进去一大坨纸巾,“自己擦。”
方随吸了吸鼻子,将自己的眼泪鼻涕都擦干净,一瞬间仿佛回到了没有自理能力,呆愣无措的童年。
“擦干净了。”方随把纸巾递还回去。
陈恪暄发出一声轻笑,“方随,你是真哭假哭?”
把乱七八糟的纸团丢到一边,他拉近了距离,几乎鼻尖抵着鼻尖,“ 还是一直在跟我装傻?”
方随想反驳,但又无法理解他的意思,所以回答停留在了‘我’这个字,像个心虚的结巴。
我是真哭,我没装傻,难道要这样回答?
残留下来的羞耻心让他知道不能这么回答,只能僵持着继续想着,然而本就卡顿的大脑在唇齿相接的那刻直接当机了。
相似的温度随着深入逐渐交融,起初只是浅浅的轻咬与含弄,接着齿列被轻易地抵开,即使有些昏沉,方随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拽着陈恪暄的头发想把他往外拉,整个人却直接被放倒压制住。
眩晕,窒息,喘不过气,黑暗中响起陌生的水声,方随尝到了清冽的味道,干涸的喉咙似乎得到了片刻的滋润,他的抵抗变得微弱,精神却清醒地抽离。
停下,未被酒精侵蚀的那个他说。
可是他完全无法进行抵抗,甚至勾住了陈恪暄的脖颈,无耻地进行索取,直到感受到极度的疼痛,他才陡然清醒,猛然将陈恪暄推开。
空气里的热度瞬间降落,暧昧的声音尽失,只余空荡的安静。
从那以后方随再也不敢喝酒,也不敢回忆起那次由他导致的边缘行为。
*
烧烤制作得很慢,过了好一会儿才送过来下一盘,啤酒已经喝了好几杯,老板过来一边道歉一边自夸道:“实在不好意思,等下给你们打折。我们都是分类烤的,每种调味都不一样,受热均匀,保证好吃!”
在他殷切的目光下,方随三人一人吃了一串,并给出好评,老板才放心离开。
一场聚餐转了两个地方,确实有些饿了,接着他们都没再说话,闷头吃着,很快手边就多了一小堆铁签,盘里新上的食物又空了。
朱苓喝了口啤酒,“越吃越饿,真不带这样的。”
方随往口袋摸了摸,还真掏出来一瓶营养液还有一包甜薯糕。
朱苓立刻开炫:“方大善人,你怎么知道会有这么一遭。”
方随这才反应过来,随身携带一些补充能量的东西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好吃吗?还没有上市,到时候你可以多支持植化所的产品。”方随又喝了一口啤酒。
朱苓瞥了祁川一眼,撕下一点递过去,“让阿川支持,阿川有钱,他爹自从退了之后生意做得可是风生水起。”
祁川自动屏蔽了他的阴阳怪气,慢慢地嚼着甜薯糕。
许是因为没有分给祁川,方随有些过意不去,先行指责朱苓,“你好好说话,不要怪里怪气。”
朱苓把袋子丢在桌上拍拍手,“哪里阴阳怪气了?我说真的,干脆你直接接你老爸的班得了,这么好的资源不会利用。”
祁川听到这句话立刻想到了林江原,不过仍旧面色如常道:“大学的时候你还说要回家啃老,接过现在不也混得风生水起?”
朱苓往桌上的空杯续满酒,“大学的时候你还Omega换个不断呢?怎么现在封心锁爱了?”
祁川点点头:“朱苓,你是真的不想好了。”
气氛再次凝滞住,方随早已学会了读空气,拿起杯子跟他俩一人磕了一下,朱苓和祁川得了个台阶,举杯饮满整杯。
很快又一波烧烤送了上来,热气腾腾的,方随立刻给他俩一人递了几支,三人共同沉默地吃着,气氛不像之前那样轻松。
方随一边啃着肉串,一边想着说辞,等盘子空了一半才开口:“要再点一点儿吗?”
朱苓乐了:“你是怕我俩吵架,把我俩嘴先给堵上是吧?”
方随无奈笑笑,祁川长舒一口气,对着他说:“没吵架,打过也就过去了。”
方随点头:“那就好。能做这么久朋友挺不容易的,大家都要珍惜。”
祁川沉默地喝着酒,朱苓也片刻无话,随后伸手招呼来老板,“再上一遍一样的!”
方随拦他:“能吃得下吗?”
朱苓瞥他:“怎么?不愿意请客?”
方随便不说话了。
后面三人之间的聊天变得和谐了许多,将现实的龃龉抛去,谈论起的都是阳光灿烂的往事,最后酒也喝了不少,时过境迁的三个人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日子,直到老板说要打烊了,回忆才归现实。
祁川明显有些醉了,朱苓喝酒不老实,所以状态还好,方随没少喝,但他事先给自己规定了个底,目前仅仅是有些醉意。
找来代驾,朱苓和方随两人先是把祁川送上飞行器,然后朱苓问方随:“要打包一点吗?”
方随眨眨眼睛,朱苓递给他其中一袋,“给你少的,你妹跟猪一样,不够吃就哼哼。”
“哦。”方随只是反应有些慢而已,“你喜欢她啊?”
朱苓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方随似乎也没想得到什么回答,“走了。”说完拎着朱苓塞过来的那一份往自己的飞行器走去。
代驾行驶得很平稳,方随睡了一觉,醒的时候刚好到家。
进门仍旧是小机器人的欢迎光临,客厅一片漆黑,他提前跟陈恪暄说过今天会很晚回来,自然是没有人。
方随将打包好的烧烤放到茶几,靠在沙发上闭了会儿眼睛,给陈恪暄拨了个通讯。
“要过来吃烧烤吗?很香,有点凉了,但很香,但有点凉。”
陈恪暄能从话语的排序辨别出酒意,毫不留情地挂断了通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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