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随的第一个反应是,自己是真的醉了,所以才会误听误想,如果陈恪暄真的恢复了记忆,有什么必要隐瞒自己呢?
除非……只有一个可能。
他不想看到的局面发生了。
林上尉并非全盘虚言,这场事故的发生并不是意外,而陈恪暄在他父母的案子里也确实有着参与。
明明是酷暑的天气,方随却冒了一身的冷汗。
不对。
如果说事故不是意外,那也有可能是针对陈恪暄的一场阴谋,处于劣势,所以暂时伪装成失忆的样子。
那陈恪暄又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呢?
陈恪暄,真的恢复记忆了吗?仅凭可能是口误的一个词就可以确定吗?
方随按着沙发扶手,木然地站起来,缓缓地往楼上走,几乎是大脑一片混沌着,走到了陈恪暄的卧室门口。
门是在关着的,他按下门把手,推开门一动不动地站着。
没有要做什么,方随甚至觉得可能现在的他是真的醉了。
要说什么吗?要问什么吗?要做什么吗?
不知道。
他只是那么静静地站着,甚至没有看向陈恪暄所在的位置,只是待在那里保持沉默。
接着方随看见陈恪暄从黑暗中走过来,甚至没有穿鞋子,按着他的肩膀强行转身,推着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开门开灯进入浴室,陈恪暄眼里是满满的戾气与嫌恶。
“别发酒疯,洗完赶紧睡。”
是的。他竟然没有发现,失忆的陈恪暄不会用这种语气。
湿漉漉的雏鸟与成熟的猛禽有很大的差别,前者会用轻啄表达不满,后者会衔住薄弱的喉咙口,撕扯咬断。
“知道了。”方随盯着陈恪暄棉质睡衣上的蓝色小花纽扣,这才清楚地意识到,其实他穿着这身衣服是非常不合适的,太过幼稚,甚至有些土气,对于陈恪暄来说,简直是有碍观瞻。
他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没有直视陈恪暄的眼睛。
“我要洗澡了。”
诡异地,僵持了几秒,陈恪暄退出门外。
方随将淋浴打开,站在微凉的水流中,直到有些喘不过气,才发现他一直在屏息。
不过大脑的短暂缺氧后,他反倒清醒了许多。现在不适合思考,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把衣服丢进洗衣机清洗,整理好明天工作需要使用的会议提纲,方随按掉卧室的灯光躺到床上。
此刻方随又感谢起让他反应变慢的酒精,困意轻易地涌了上来,混乱的思绪被淹没,他逐渐坠入了梦境。
先是梦到了爸爸妈妈。
他们依旧是年轻的样子,而他游离于第三视角,看着木讷的自己看着流着眼泪的父母。
他们互相指责,又只能彼此依托,一点点地将不完整的他努力地拼凑好。
然后画面里就出现了妹妹。
皱皱巴巴的脸看起来有点丑,身子软软的,感觉一碰就会碎掉。
然而爸爸妈妈却把襁褓中的妹妹抱给了年幼的他,并告诉他,“这是你的妹妹,以后你来照顾她。”
她会陪伴你重新走过一遍正常的成长路线。
这是父母不曾告诉他,而他在很多年后领悟到的事情。
再后来的画面里,方阳长高了一点,变成了个特别聒噪的小孩,整天因为脑袋上的两个小辫高度不一致而生气,又会因为一颗甜甜的棒棒糖而雀跃,父母不再吵架,只是变得更忙了一点。
然后……然后出现了陈恪暄。
但他似乎抽离于整个画面,色调之外,只是路过。
最后的交错终结在那朵被扔掉的栀子花。
后面的画面就不再是一帧一帧的定格,迅速地略过,停下来的时候,他正站在雨中。
瓢泼,倾袭,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雨。
他被雨困住,停下奔波的脚步。
停下来,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很累了。
联系律师,查找法条,整理并提交重申材料,重复重复重复,他一直在做着毫无成效的事情。
像落下来的雨一样,看不到尽头。
但他只能继续行走。
雨依旧在下着,顺着头发划过脸颊,白衬衫也早已被浸透,此时的行走已经失去了原本的目的,更像是一场难以自控的宣泄。
然后雨停了。
方随盯着沾着泥污的皮鞋,缓缓抬头。
把栀子花丢掉的那个陈恪暄又重新出现在了眼前。
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狭小的空间里音噪很大,方随醒了。
他没有睁开眼睛,但能感觉到自己在被推来推去,原本的平直躺卧被改成了侧卧,掀到一边的被子重新盖到了下颌处,口中被强行挤压了苦苦的药剂,是葛根汁的味道。
做完这些,陈恪暄转身离开。
门关上,窗户响起了拍打声,夏季的雨陡然袭来,方随的梦没能再续上。
第二天方随和往常一样,同一时间醒来。
下楼的时候桌上已经摆好了餐食,薄面包片以及即时火腿,还有冰箱里拿出来的营养液。
陈恪暄已经在吃了,小机器人体贴地说:“已经为您准备好早餐,请享用。”
方随坐到陈恪暄地对面,习惯性地将自己面前的桃子口味营养液和陈恪暄面前梨子味的交换。
两人默默地将面前的早餐吃完,按往常的流程是陈恪暄留在家里,而方随去上班。
“要一起去吗?”方随问。
陈恪暄答:“不了。”
方随突然很想感叹自己的迟钝,他将陈恪暄这段时间以来的冷淡归于自己错过其生日的耿耿于怀,但其实是有另一种可能的。
陈恪暄只是回归于常态。依赖,信任,黏人才是偏离现实之外的意外。
“想回你之前的家住吗?”方随平静地说,“之前一直住这里是因为离你公司近,但其实那边更适合居家休息。”
陈恪暄指间交换着喝空的营养液瓶。
“已经过了快一年,你的记忆始终没有恢复,可能是因为干预治疗的中止。”
“明天我带你去高压氧舱治疗,再做一次身体检查,好吗?”
陈恪暄垂着眼睛,慢吞吞地说:“不想去。”
绷紧的心弦突然就这么松了一下。
方随下意识放软了语气:“你再考虑一下呢?”
陈恪暄掀开眼皮又重新耷拉下去,“知道了。”
*
到了现在,方随还是没有办法确定陈恪暄是否已经完全恢复记忆。
在工作的间隙,他列出了是或否的论据,写了满满两大页纸,几乎每一条都有可以进行反驳的点。
将纸张彻底撕碎,他的思绪被清零。
确定一件事情需要确凿的证据,而他需要找到这么一个证据。
提出去陈恪暄以前的家里是一个试探。
按林上尉所说,陈恪暄在失忆之前大量的时间待在了那里,那么是否,里面会有一些重要,隐秘的,不能被发现的东西。
隐藏着自己恢复记忆的陈恪暄会想办法掩盖,大概率不会同意去往那里。
提出去医院也是一个试探。
失忆的陈恪暄极度反感医院,然而他的回答却几近方随心中的标答。
这些试探仅仅可以起到辅助的作用。
方随将逐渐理顺的思绪搁置,拿着资料走到会议室。
今天要进行生产线量化标准程度的研讨,以及生产批次和研发模式的微调优化。
由于是一个比较重要的会议,直接从中午开到了晚上,期间为保持绝对的专注与安静,所有人的通讯全部进行了屏蔽。
方随在开会之前已经向陈恪暄进行了报备,所以打开通讯器的时候以为跳跃着的红点是他的回信。
祁川:方随,我在茶室,看到消息请过来,有重要的事。
这是一则没有时间的通知,意味着,自祁川发送讯息开始,他一直在那里等着。
诡异的直觉让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未被代谢掉的酒精此刻好像重新泛滥,产生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生理的反应很突然,方随快步跑到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干呕起来,什么东西都没吐出来,他才想起中午根本没有吃饭。
收拾好会议纪要,方随把相关任务邮件发给同事,然后下班。
再次到了相同的地方,和昨天的感受完全不同,方随站在门口,奇异般地平复了下来。
走进去,他看到了祁川。
以及正烟雾缭绕着的林江原。
林江原冲他抬抬手指,示意让他坐下,并贴心地掐灭剩余的烟。
“刚下班?”
祁川在看到方随的那一刻就站了起来,方随看着他,两人都没有出声,反倒是林江原进行了介绍。
“事故调查组成员,祁川。不过应该不用怎么介绍吧?你们应该挺熟的,老相识了。”
方随拉开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有什么话快说吧。”
林江原摇头:“我跟你没交情,你不愿意配合我,说了也没意思。”
方随把桌上的空杯全部续满,“那你今天就是为了过来喝茶?”
林江原再次摇头:“只是想起你父母的事情。”
方随知道他的目的,没有什么反应。
“案子已经重启了。不过……”林江原拉长了声音,“的确发现了许多遗漏的事情。”
“比如,你是你父母的第一个试验品。”
大概算了一下,应该还有不到20章,正在收尾了,可能会修文,介意的朋友可以看到这里先停一停,6月份之前肯定是能更完的,再更不完我人就要碎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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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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