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随拉着行李箱没有回家，找了一个酒店办理了入住之后联系上了江鸣。
他只问了一个问题，轻易地将江鸣拉入了他的计划里。
祁川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问他：“你几天没睡了？”
方随没有说话，祁川抽走他手中翻动的资料，“现在就去睡，客房里的东西都是干净的。”
方随抬头，眼神清明：“我不困，如果你累了可以去休息。”
祁川沉默片刻后，问他：“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这么着急？”
方随只是说：“还有十天了，如果十天之内证据没有收集完，你们作何打算？”
祁川对他的敏锐有些无所适从，低头翻着手里的纸页说：“目前参与的人很少，也不敢让太多人知道，能量太小，如果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只能延后。”
方随不吭声，祁川着急解释道：“第一批的移居名额不多，没有你想的这么糟糕，就算没在移居开始前实行计划，也不影响之后……”
祁川没有说完，方随已经重新低下头。
“方随，你别不听我说话。”
方随抬头和他对视：“你想听我说真话吗？”
祁川隐隐从他平静的目光里看出了不可控的东西。
“既然是合作，随时都可以中止的，无论你们做不做，我都是要做的。”语气温和，但祁川知道他一向坚定。
“方随，我们要做的是同一件事，这个时候不应该有分歧。”他努力地进行劝说，“我们的能量尚且很小，凭你一个人更不行，我们慢慢来行吗？事情不是一下子就能做成的。”
方随缓慢地眨着眼睛：“你可以跟林江原说，但最好不要阻止我，你们应该不想让对立党派提前知道你们的所作所为吧？”
祁川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我不明白，我不信你不懂，事物的发展是螺旋式上升的，不可能一蹴而就。急于一时，可能会毁掉我们前期做的所有积累。”
方随的目光变得空洞，“我只知道等得越久，失败率就越高，前期去的人被赋予特权，人逐利，拥有了好处会轻易放弃吗？”
“我不信你不懂。”
“因为你拥有的太多，所以会瞻前顾后，我什么都没有，所以自私自利。祁川，你说服不了我。”
祁川开始有些焦躁不安，站起来在客厅走来走去，方随仍在书写，笔尖划动的声音钻进他耳朵里像是带着刺，让他整个人都非常的不适。
稍稍冷静下来一点，祁川去卧室拨通了林江原的通讯，试探着说出了方随说过的话，林江原给出的回答和他对方随所说的如出一辙。
“等。”林江原没什么耐心地说，“你不要这么沉不住气。”
没等祁川再度说些什么，林江原挂断了通讯。
祁川瘫坐在椅子上，一个人待了很久，正午到了日暮才走出去。
方随正趴在桌子上小憩，祁川没有发出很大的动静，但方随还是听到了他的声音，睁开了眼睛。
祁川取了两支营养液递给方随一支，方随接过去一口饮尽，竟还有心思点评：“有点涩，推荐你喝树莓味的，很甜。”
祁川坐到他的对面，“你不是不喜欢吃甜的东西吗？”
方随怔住，祁川以为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缓缓说道：“以前买的饮料和糕点你都不怎么吃的，又不想浪费，每次吃的时候表情都很僵硬，咽下去之前都要停顿一下，我还以为你厌食，问了朱苓，朱苓才跟我说你小时候吃糖吃多了，长大了就不怎么喜欢吃了。”
方随把喝空的营养液瓶放到一旁，“都一样，小时候吃东西可能有偏好，现在感觉吃什么东西都差不多，能维持身体能量就可以。”
祁川嗯了一声，似是在表达赞同，过了会儿突然说：“你后面有什么打算？”
方随想了想说：“近的话，你知道，远的话，我也不清楚。如果说……是展望，我希望能去一些不一样的地方，做一些不一样的事。如果有机会的话。”
他抿唇笑笑，看起来恬淡又安静：“我现在还挺有钱的。”
祁川跟着弯了弯嘴角：“嗯。”
接下来方随要去找江鸣，所以跟祁川告别：“我先走了。”原本想多加一句，之后就不再过来了，但想了想，其实没有说的必要，就没说。
祁川颔首，目送他离开，背影如萧萧的落木。
这副场景和那日在朱苓家看到的重合。
祁川做出了抉择。
“方随。”
方随闻言转身，祁川说：“这次以后，我就不欠你的了。”
方随听懂了他的意思，久久没有动作，祁川走过去，揽住他。重逢这么久，早该有这么一个拥抱。
他在方随的耳边说：“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
江鸣在方随居住的酒店里等候着，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名单信息很多对不上，逐户比对个人信息风险太大，如果可以对基因库数据进行检索，应该会快很多，但是这个行不通。”
江鸣没有吊胃口的意思，甚至怕方随因为这个消息太过不好丧失信心，语速加快：“但是DealTalk论坛里面的第九区版块是和别的版块不一样的，里面有一个加盖版块，只有认证为第九区的居民才能看得见。”
“算是一种聊以慰藉的方式，里面会有人发亲人的失联时间，居住地址，详细个人信息以及照片，可以理解为电子坟墓，。有许多有相同经历的人会在一起报团取暖，相互安慰，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里面的人依旧会上线发送一些信息，甚至是诉说现在自己的情况。”
“我们可以从中找到重合的时间，缩小范围，再找到这些人。”
见方随犹豫，江鸣说：“我一个人就可以，我觉得这个方法是可行的。”
方随摇头：“这个事情不能出差错，你怎么能确保他们会保密并配合？”
江鸣没有被问住，睁着一双纯净的眼说：“方工，你为什么会确定我会保密，而且会配合你呢？”
方随心中隐隐有了答案，江鸣替他说出来了：“因为你认识我很久，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也很了解他们。不是所有人都能直面伤痛的，如果不是无法解除心结，他们也不愿意一遍又一遍的发帖，一遍一遍地触及伤痛。所以，请你相信我。”
方随没有立刻给予认同的答复，过了很久才说：“交给你了。”
江鸣重重地点头，眼眶有些发红：“我肯定会做好，然后就是，后面的事情就全都交给你了。”
方随露出极淡的笑：“好的。”
*
移居日期定在9月15号。
9月14日当天，周五，夜。
结束了一周的工作，大多数人开始选择放松自己，有的人出门聚餐，有的人回家休息，往常埋首案牍里的人也有了更多的暇余来进行娱乐活动。
8点45分，DealTalk论坛活跃度达到最高。
首页主论坛空降了一个帖子，标题很简单：反对移居
最初看到这条帖子的人不明所以，甚至想要开嘲讽，譬如，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譬如，早干嘛去了，第二天就是移居日你在这说三道四，关种？
但看了内容之后，整个人都受到了颠覆。
1L：？？？？？？？？？？？？
2L：今天不是愚人节，楼主你小心点，造谣有风险。
3L：等下，这是大瓜吗？
4L回复3L：大瓜？你搞搞清楚，上面有第九区的人联名书写控诉，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不要娱乐化。
5L：刚看完主楼，想问楼主这些数据和信息都是哪来的？
4L回复2L：正常人看了这些会觉得这是在造谣吗？楼主已经理得这么细了，怕是真要翻了天。楼主挺住。
6L：已截图。
7L：同截图，不过怎么还没有被删帖？
8L：我靠，真这么恐怖吗？神经病才能做出来这种事吧？我明天就要登星舰了，给我看这个？为什么不早点发啊？
9L：对主楼存疑，家里有相关部门的人，从未听说过这种事。
10L回复9L：对对对，人家做坏事要先报备你。
11L：最诡异的难道不是为什么，还没？被删帖？管理员呢？监管部门呢？
12L回复11L：哦哦，你就是既得利益者吧？好处都是从别人身上压迫来的，夜里不会做噩梦吗？走狗求别吠
11L回复12L：我靠，我就是说了这个事情，你骂谁呢？本来就是啊？你没被莫名其妙删过贴？
12L回复11L：误伤误伤抱歉。可能是这个帖子还没被检测到？
“还能维持多长时间？”祁川问方随。
方随手指按在键盘，上下翻飞，“最多一分钟。”
祁川看着他额角不断冒出的汗：“这个时间段的人很多，传播量能达到预期。不要着急。”
方随抿着唇，盯着发出幽暗光亮的屏幕持续侵入后台程序，显然已经有人发现了不对劲，在修复他制造出的bug。
祁川盯着论坛页面不断刷新，时刻确认里面的舆论情况，到9点01分，再也刷新不出任何新的数据，帖子显示已删除。
方随沉默地盯着屏幕上逐渐消弭的数据，陷入了空洞和自我怀疑。
利用舆论是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而他只能争取到15分钟，但凡他再有用一点呢？
“等吧。”这句话之后方随再度陷入了沉默。
不够用，15分钟完全不够用，还没有形成讨论度，今天之后监管人员肯定会设立更复杂的防火墙，再难破译，机会就这一次，被他漏了过去。
“方随。”祁川重重地按住他的肩膀。
方随知道他是想安慰自己，的确，事情还没做完，不能有负面情绪。
他缓缓地吐了口气。
“方随！”祁川的声音有些颤抖。
方随回头，看着祁川扭转过来的手机屏幕。
又出现了。被删掉的帖子高悬于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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