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不想醒了，有点聒噪，跟枝头的麻雀一样，马上闭眼缩回去睡。
原本已经快睡着了，麻雀又吱吱喳喳起来：“玉生哥哥，原来你还喜欢赖床吗？我五岁的时候白靖归女士就不允许我赖床了。”
谈玉生听而不闻，装作睡着的样子，不留痕迹地往被子下缩，耳边突然传来一声闷笑，近得他耳朵都有点发麻，意识被这哆嗦惊醒，他蓦然意识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孩嘲笑了，“……”
“哥哥，你快起来，今天天气很好！”
“……”一日之困在于晨，谈玉生很无语，睡不好怎么有力气做事，但也没多和小孩计较，睁着惺忪的眼睛下床。
“哥哥，你快来拉一下窗帘。”
他真是像养了个孩子一样，刚到法定年龄就被迫结婚，刚结婚没过半年就开始被小鬼缠上，半死不死地走过去拉开窗帘。
昏暗的卧室刹那间被阳光冲散，他的身影被拉长映入屋中，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被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好一会都没听到时薄说话，在他即将走离窗前的时候，时薄又说：“哥哥，你快看，地上。”
谈玉生顺着他话低头，没看见任何东西：“地上怎么了？”
“哥哥，你看地板上的阳光。”
谈玉生又看过去，在阳光的映照下，自己的影子旁竟然出现了一层淡淡的阴影，沿着阴影的边缘看去，似乎没有尽头，直到他自己的影子末尾，才看到淡影勾勒出起伏的折角，线条与本人声线截然相反的凌厉。
“看到我了吗哥哥？”
梦中日日都要见到的人，谈玉生看影子都能认出来了：“你吗？不是说鬼没有影子吗？”
“哥哥我不是鬼……”时薄低声说。
地上的淡影与他的影子又近了一尺，微微低头，下巴刚好与他的发顶齐高，谈玉生抬头看向眼前的虚空，挂在墙上的画中，花纹细细地摆动起来，细看才意识到是眼前的空气在涌动，他抬手轻点了一下空气，和普通的空气没有任何区别，依旧空无一物，摸不到任何东西。
时薄看着他的动作笑说：“哥哥，摸不到的，而且平时人类是看不到我们的，我特意变出来给你看的，没有吓到你就好。”
地上一深一浅的影子里，时薄很轻地摸了摸他的发顶。
“这样吗？”谈玉生注意力还在眼前浮动的空气上。
“嗯。哥哥今天要去做什么吗？我陪你去。”时薄说。
谈玉生似乎答非所问：“你知道常如奕带着你的壳去哪了吗？”
“哥哥我很像被别人偷了壳的蜗牛吗？”
“是啊，性格那么软，很容易被别人欺负啊。”谈玉生说着，眼里的柔软渐渐消失了。
“不怕，现在有哥哥保护我了。”时薄语气欣慰，又将刚才谈玉生的问题续上：“他回了常家后，第二天就去西江别苑了。”
两人的身影逐渐缩短，谈玉生沉默一瞬，转身向卫生间走去，说：“今天不出去了。”
“好的哥哥。”时薄影子随着他离开站直，在他关上卫生间门的瞬间消失在阳光下。
“臭小子，跑哪去了？半天找不到人。”一道苍老的声音通过传音咒而来，恨铁不成钢地道：“今天怎么又逃课，你还想不想把身体找回来了？”
逃课惯犯时薄隐在谈玉生房间里不动声色：“在找呢老头。”
对面的虚火一哄而散，声音突然扬起：“你不是说回不回去都无所谓吗？怎么，老头我劝了你这么多次，现在终于知道回头是岸了？”接着又像个老小孩一样，放低声线：“你说真的？”
“千真万确。”
“你打算怎么个法子，说给老头我听听。”老头甚是欣慰地说。
“当然是找个人帮忙啊。”
“什么人？道师？还是你爸妈，就你小子这身家，托梦给爸妈不是轻松解决吗？”老头哼道。
什么人？时薄视线转向卫生间紧闭的门，唇角露出一抹轻笑，说：“美人。”
传音咒对面的老头半晌说不出话来，胡子上的烟似乎要从符咒里传过来：“我就知道你小子没个正经！能把泡妞说得这么一本正经就只有你了，你可不要祸害人家小姑娘！”接着立刻切断了传音咒，噗呲一声，虚空中冒出一股淡淡的烟气，慢慢地消散在空中。
谈玉生下楼吃早餐的时候，保姆正在拖地，听到他的脚步声也照常不出声，但是谈玉生却不这么打算，从厨房里拿出两份早餐，一份放到自己面前，一份摆到对面。
“覃姨，拖地累了吧，来吃点早餐。”
保姆只有一开始来的时候对谈玉生皮笑肉不笑过，后来日复一日，察觉少爷对他的冷淡和鄙夷，索性不装了，肆无忌惮起来，此后二人同在一个屋檐下，也从没说过一句话，所以乍一听到对方主动和自己说话，还是让她上桌同餐，她有些不明所以，却也对颇受冷待的人不甚在意，但在对上谈玉生弯起的眼角时，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慌。
谈玉生笑看她放下拖把，略微谨慎地走过来坐到对面，说：“吃吧。”
她没敢夹起面前的早餐，气氛像是僵持住了，过了会脸上挂着挤过头的阿谀奉承，看起来虚假又浮夸：“谈少爷，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觉得您在这边做了快半年了，辛苦您了。”
保姆手心黏腻起来，身体也开始僵硬起来，生怕谈玉生向时家告状丢了工作，忙说：“不辛苦不辛苦，都是我应该做的。”
谈玉生慢条斯理地夹起一个晶莹剔透的虾饺，细嚼慢咽起来，看着对面开始坐立不安的人，状似担忧地说：“最近天开始转冷了，我看少爷出门之前身体似乎不太好，今天也还没回来，是不是生病住院了？要不您过去先照顾少爷吧。”
保姆稍微松了口气：“少爷最近身体是不太好，所以到西江别苑养病去了，那边有其他保姆在，谈少爷不用担心。”
谈玉生心里讽道，果然保姆知道都比自己多，前天晚上楼上出事上来收拾得也快，但面上皱起的眉毛渐渐展开：“那就好，我还担心呢，过几天我去看看少爷，顺便给他带几件厚衣服。”
刚踏上楼，就听到时薄迫不及待地问：“哥哥，你真的要去看他啊？”
谈玉生步伐很轻，踩在楼梯上几乎一点都声音都没发出来，双眼很专心地盯着地面，有听到耳边喊了一句“哥哥”，直到进房间关了门，才回答：“是啊，对象生病了，怎么能不去看呢？”
时薄蔫着声音说：“哦……哥哥是有什么计划了吗？毕竟哥哥说不喜欢他的，那哥哥可以带上我一起去吗？我怕哥哥有危险。”
“随你。”
“谢谢哥哥，我保证不会坏你事情的。”
未登记过的车牌无法被系统自动识别，出租车被拦在西江别苑门外，谈玉生降下后座车窗主动解释：“你好，我是时薄的伴侣。”说着将手里的红色本子递过去，保安一看便客客气气放行了。
“哥哥，你什么时候拿的结婚证，我怎么没看见？”时薄盯着谈玉生合起来的红本子，惊讶地说。
谈玉生将结婚证胡乱塞回口袋，面无表情：“出门的时候顺手拿的。”
“还是哥哥考虑得周全。”时薄赞叹道。
车驶向保安所说的住址，谈玉生跟司机道了谢下车，但没得到常如奕允许，他还是上不了楼，风开始泛起阵阵凉意，谈玉生身上的风衣被吹得翻飞，伸出带着凉意的指尖点了点门禁系统，直到自动挂断，常如奕都没有接起，于是他又再次呼叫，直到第五次，对面才接起。
“谁让你来的？”对面不耐烦的声音沿着信号传过来，低沉，还有些嘶哑。
谈玉生将冷掉的受缩回口袋里，似乎被他吓到了一般，声音里带着央求和担忧：“听覃姨说你身体不太好，我想来看看你。”
对面轻蔑地嗤笑一声：“你啊？屁股洗干净了吗你就来？”
言语中明晃晃的侮辱，谈玉生对着门禁系统正上方的镜头，眼眶覆上了一层浅粉，刚想开口辩解：“我……”就看到屏幕上已经显示“对方已挂断。”临挂断之前似乎还听到了轻柔的娇嗔。
谈玉生看着自动退回初始界面的门禁识别系统，很轻地“啧”了一声，声音里还带着点鼻音，面上却如深秋穿透冷风的阳光一样明媚，提着手上大包小包的名牌衣服，说：“走咯”
谈玉生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又换上了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眼眶和鼻尖重新染上粉色，低着头一言不发地从保姆偷偷摸摸的斜眼里下上了楼。
脑袋里的时薄一路到家都在问：“哥哥他太过分了，你别难过。哥哥那么好看，他配不上你。”
谈玉生回了无数“不难过”后，他还贴心的确认：“哥哥你真的不难过吗？”
“真的。”谈玉生耳朵已经快起茧子了，本来毫不在意都快被他说得真难过起来。
“那就好。”时薄终于安心了，但接着又叹了一口气：“哥哥，都是我的错，不然你肯定不会被他怎么说，以后我要是真的拿回身体了，哥哥有什么愿望我都可以帮你实现。”
谈玉生被他逗得笑了一声：“你是圣诞小狗吗？”
“圣诞小狗是什么啊？”时薄问道。
谈玉生将包装盒里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说：“圣诞老人会帮别人实现愿望，小狗会粘着人摇尾巴。”
这么一说时薄就反应过来了，笑道：“哥哥你又取笑我。”过了会又问：“哥哥，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吗？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哥哥的吗？”
谈玉生打开手机，一个陌生的软件上，消息框里没有任何新的招呼，都是昨天被拒绝的话，被拒单不是因为他出价不够高的问题，而是接单的人在知道动手的对象是时家二儿子后，就把定金都退了回来，似乎很忌惮跟时家扯上关系。
雇人取血和发的路是彻底行不通了，要不是这样，谈玉生怎么会开始亲自上场，他叹了口气，将手机关闭，说：“是啊，接下来当然是要找你爸妈告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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