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仓库里渐渐暗下来，看不清账本上的字迹，于素兰才停下手里的活。她小心翼翼地把账本和算盘收好放回布包里，又把木板擦干净。起身时，她的膝盖因为长时间半跪，已经有些发麻，她扶着木箱慢慢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看着整理得整整齐齐的账目，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等卓远带着一身疲惫回到仓库时，看到的就是于素兰坐在木箱旁，借着微弱的天光，轻轻揉着发红指尖的场景。他心里一阵发酸，快步走过去，握住她的手：“素兰，别算了，今天先到这儿吧，看你指尖都磨红了。”
于素兰抬头看到卓远，连忙把手藏在身后，笑着说：“没事，一点都不疼，我已经把今天的账目核对完了，都没问题。你今天跑市场怎么样？有没有遇到合适的客户？”
卓远拉过她的手，轻轻抚摸着她发红的指尖，眼里满是心疼：“以后别这么拼了，账目不急，咱们慢慢来。我今天谈成了一家种植园的供货，价格很合适，以后咱们的货源又稳定了一些。”
于素兰听到这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也忘了指尖的疼痛：“真的吗？太好了！。”眼睛扫到旁边木箱上放着的饭盒，里面的饭菜早已凉透。素兰让卓远先休息一会儿，她拿着饭盒到仓库外面的小炭炉上加热。
等素兰端着饭盒进来时，看到卓远正站在窗边拿着笔记本望着外面发呆。素兰把饭盒放在木箱上走到卓远身边，一只手覆上他的后背，还未开口，卓远回过神来，转身看着素兰，对她晃了晃手上的笔记本：“今天去了三家种植园，有一家同意给我们供货，价格比市场价低两成，就是需要先付三成定金。我打算下周去泗水，找之前合作过的加工厂谈谈，看看能不能拿到订单。”于素兰立刻走到角落的简易办公桌旁翻出账本：“三成定金我们付得起，我这就把钱留出来。你去泗水路上要小心，记得每天给我发个电报。”
看着妻子认真的样子，卓远心里满是温暖。创业的路注定艰难，但只要夫妻俩携手同行，再大的困难也能克服。
一周后，卓远带着简单的行李，坐上了前往泗水的火车。泗水是印尼东部的橡胶重镇，聚集了十多家大型橡胶加工厂，也是卓远之前谈成第一笔大生意的地方。他心里清楚，这次能否拿到订单，直接关系到“黎记”能否在橡胶市场立足。
抵达泗水后，卓远没有立刻去拜访加工厂，而是先去了当地的橡胶交易市场。市场里人声鼎沸，装满橡胶的麻袋堆得像小山一样，商贩们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卓远穿梭在摊位之间，仔细询问不同品质橡胶的价格，记录下市场行情，还跟几个相熟的商贩打听最近的市场动态——得知由于欧洲需求增加，近期橡胶价格有上涨趋势，他心里暗暗盘算，得尽快拿到订单，才能抓住这次涨价的机会。
第二天一早，卓远来到泗水最大的“南洋橡胶加工厂”。厂长姓黄，是个四十多岁的商人，为人精明，之前卓远在林清源果园工作时，曾跟他有过一面之缘。黄厂长看到卓远，有些意外：“黎先生？你不是在林老板的果园做事吗？怎么今天有空来我这儿？”
卓远连忙说明来意：“黄厂长，我现在自己开了家小贸易公司，想跟您谈谈橡胶供货的事。我能提供的橡胶品质，跟之前果园的一样，价格还能再优惠一成，而且能保证按时供货，绝不耽误您的生产。”
黄厂长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眼神里满是审视：“你刚创业，手里有稳定的货源吗？要是中途断货，耽误了我的生产，这个损失你赔得起吗？”
卓远早有准备，拿出随身携带的种植园供货协议和橡胶样品：“黄厂长，您看，这是我跟三家种植园签的供货协议，每月能稳定供应五十吨橡胶。这是样品，您可以检测一下，纯度绝对达到98%以上。要是断货，我愿意赔偿您的损失，双倍返还定金。”
黄厂长拿起样品，仔细看了看，又让技术员拿去检测。等待结果的间隙，卓远又补充道：“黄厂长，我知道您跟很多贸易商合作，但我能保证，我们的服务是最好的。您要是有紧急需求，我能在三天内把橡胶送到厂里，而且每次供货前，都会先送样品检测，合格了再发货，绝不以次充好。”
很快，技术员拿着检测报告回来，说样品纯度达到99%，远超行业平均水平。黄厂长看着报告，又看了看卓远坚定的眼神，终于松口：“好，我就信你一次。我们先签三个月的合同，每月供货三十吨，价格按你说的算，先付两成定金。要是合作得好，以后我们再长期合作。”
卓远心里一阵激动，连忙拿出合同，仔细核对条款后，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走出南洋橡胶加工厂，卓远开心的忍不住举起拳头——这是“黎记橡胶贸易”的第一笔订单，也是夫妻俩创业路上的第一个里程碑。
他立刻去邮局给于素兰发了电报，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订单谈成，勿念，明日返程。”而此时的于素兰，正在仓库里整理刚到的橡胶，收到电报时，她激动得眼泪都掉了下来，连忙把好消息告诉了前来帮忙的阿荣叔。阿荣叔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们能行！卓远是个踏实人，你又细心，以后生意肯定会越来越好。”
拿到订单后，夫妻俩的生意渐渐步入正轨。卓远每月往返于雅加达和泗水之间，联系货源、送货、结款，忙得脚不沾地。于素兰把仓库打理得井井有条，账目记得清清楚楚，还通过华侨商会，联系到了几家新的种植园，扩大了货源渠道。三个月下来，“黎记橡胶贸易”不仅收回了成本，还赚了五千块银元，夫妻俩终于看到了创业的希望。
1933年秋，卓远从泗水回来的那天，手里攥着与“远东橡胶加工厂”签订的供货合同，指节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白——每月五十吨的供货量，是“黎记橡胶贸易”成立以来最大的订单，按照合同约定的价格，这笔生意做完，不仅能还清欠林清源的五千块银元，还能租下隔壁更大的仓库，再雇两个工人，彻底摆脱“夫妻作坊”的困境。
为了凑齐第一批货，卓远连着跑了五天，从雅加达周边五家种植园调货，有的用现金预付定金，有的用未来的订单作担保，终于在发货前一天，将三十吨橡胶准时运到仓库。傍晚时分，三辆马车停在仓库门口，车夫们正忙着把最后一袋橡胶搬进仓库，卓远站在门口，看着堆得像小山一样的橡胶袋，心里满是踏实——明天一早，这些橡胶就能装上马车，运往泗水，只要顺利交付，“黎记”就算在橡胶贸易圈真正站稳了脚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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