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建业忍着疼痛,没有反驳。他知道,在这里,华侨没有话语权,只能任人欺负。晚上回到家,母亲看到他身上的淤青,心疼得掉眼泪。黎建业声音沙哑:“我再坚持坚持,等找到更好的活,就不做了。”
可他没想到,巴鲁的刁难远不止这些。月底发工钱时,黎建业发现自己的工钱少了一半,只有七百五十盾。他找到巴鲁,质问:“巴鲁先生,我这个月每天都完成了任务,为什么只给我七百五十盾?”
巴鲁靠在椅子上,不屑地说:“你还好意思要工钱?有几次你搬运的橡胶袋破损了,扣掉赔偿费;还有几次你迟到了,扣掉误工费,剩下的就是你的工钱!”黎建业愣住了——橡胶袋破损是因为袋子本身质量差,而且他从未迟到过,巴鲁明显是在克扣他的工钱。
“你在撒谎!橡胶袋破损不是我的错,我也没有迟到!”黎建业忍不住喊道。巴鲁脸色一沉,站起来,一把抓住黎建业的衣领:“你敢跟我顶嘴?我说扣就扣!再敢废话,我让你永远别想在码头干活!”
周围的工人都不敢说话,乔柱想上前帮忙,却被身边的人拉住:“别去,巴鲁和码头老板有关系,你斗不过他的。”黎建业看着巴鲁凶狠的眼神,又想起家里的孩子,只能松开拳头,咽下这口气:“好,我认了。”
回到家,黎建业把工钱交给母亲,谎称“这个月码头生意不好,工钱少了点”。母亲没有怀疑,只是安慰他:“没关系,够我们生活就好,你别太累了。”看着母亲温柔的眼神,黎建业心里满是愧疚——他没能保护好家人,连自己的工钱都被人克扣,却只能撒谎。
于素兰精打细算地过日子,每天天不亮就去菜市场,买最便宜的蔬菜,把剩饭剩菜留着下次吃,衣服破了就缝缝补补,从不舍得扔。晚上,她会坐在灯下,帮孩子们缝补衣服,看着熟睡的孙辈,心里满是愧疚——她没能给孩子们更好的生活,反而让他们跟着受苦。
黎卓远看着家里的困境,心里满是自责。他每天都会去工厂门口看看,希望封条能被撕掉,希望工厂能重新开工,可每次都失望而归。有一次,他看到几个本地人在工厂里搬东西,试图上前阻止,却被对方推搡在地,骂道:“这是政府没收的财产,跟你们华侨没关系,再敢多管闲事,就把你抓起来!”
黎卓远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对方嚣张的样子,心里满是愤怒和无奈。他知道,在这个动荡的年代,华侨根本没有话语权,只能任人宰割。他慢慢走回家,路上遇到几个熟悉的华侨,他们的遭遇和他一样,有的店铺被查封,有的家人被带走,每个人的脸上都满是绝望。
回到家,于素兰看到他身上的泥土和伤痕,连忙拿出药膏帮他擦拭。“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于素兰的声音带着担忧。黎卓远摇了摇头,不想让她担心:“没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于素兰知道他在撒谎,却没有拆穿,只是轻轻帮他擦拭伤口,眼泪滴落在他的手臂上。
“卓远,别太执着于工厂了,”于素兰轻声说,“我们还有家人,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算日子苦点,也能活下去。”黎卓远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他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好家人,至于工厂,或许真的只能放弃了。
1967年,印尼的政治动荡愈演愈烈,华侨的处境越来越艰难。街上的巡逻队随处可见,华侨出门都会遭到白眼和刁难,甚至有人因为是华侨而被殴打。唐人街的店铺几乎全部关门,曾经热闹的街道变得冷清而压抑,空气中弥漫着恐惧的气息。
一天上午,黎卓安突然来到黎卓远家,她的脸色苍白,眼神里满是疲惫。“弟弟,弟妹,”黎卓安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热茶,才缓缓开口,“清源的果园被没收了,我们……我们在印尼待不下去了。”
黎卓远和于素兰都愣住了,林清源的果园在雅加达郊区,规模很大,经营了几十年,是他们在印尼的依靠之一,如今竟然也被没收了。“大姐,那你们打算怎么办?”黎卓远问道,心里满是担忧。
黎卓安擦了擦眼泪:“清源和我商量好了,我们打算去新加坡投奔亲戚,那里的华侨处境能好一点。弟弟,我今天来,是想劝你们,也离开印尼吧,这里太危险了,再待下去,说不定会有生命危险。”
黎卓远沉默了,离开印尼,去哪里呢?他在印尼生活了四十多年,除了这里,他不知道还有哪里能去。于素兰看出了他的顾虑,轻声说:“大姐,我们也想离开,可孩子们怎么办?他们在印尼出生长大,去别的地方,能适应吗?”
黎卓安看着他们,认真地说:“弟妹,我知道你们舍不得孩子,可现在保命最重要。你们忘了新会的祖宅吗?那里还在,至少能有个落脚的地方。你们带着孩子回中国,那里是我们的根,不会有人欺负你们。”
“回中国?”黎卓远喃喃自语,这个念头在他心里从未消失过。他14岁离开新会,整整四十七年,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家乡的土地,想念家乡的亲人。他想起了远在新会的二姐卓容和小弟卓逸,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不知道他们是否还在祖宅里生活。
于素兰也心动了,中国是她的故乡,虽然她在印尼生活了几十年,但对家乡的思念从未减少。她看着黎卓远,轻声说:“黎卓远,回中国吧,那里有我们的根,有我们的亲人,孩子们在那里,也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黎卓远看着于素兰期待的眼神,又想起了孩子们的处境——大儿子黎建国每天打零工,受尽欺负;二儿子黎建业在码头做搬运工,累得浑身是伤;三女儿黎秀娟因为是华侨,找不到工作,只能在家待着。他知道,继续留在印尼,孩子们只会越来越苦,甚至可能有生命危险。
“好,我们回中国。”黎卓远终于下定决心,声音坚定,“我们带着孩子们回新会,回到我们的家乡,重新开始。”
黎卓安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了笑容:“太好了,弟弟!你们放心,去新加坡后,我会帮你们打听回中国的路线,有什么消息,我会立刻告诉你们。”
可他们没想到,在告诉孩子们这个决定时,却遇到了巨大的分歧。当天晚上,黎卓远和于素兰把六个孩子叫到一起,宣布了回中国的决定。
“爹,娘,我不回中国!”大儿子黎建国第一个反对,“我在印尼生活了三十多年,这里有我的事业,有我的家庭,我的孩子出生在这里,他们不懂中文,回中国怎么生活?我想带着妻儿去越南打拼,听说那里的华侨处境比印尼好一点。”
二儿子黎建业也附和道:“爹,娘,我也不回中国。我在码头认识了几个朋友,他们也打算去越南,我们可以一起去,说不定能找到好的工作。”
三女儿黎秀娟犹豫了一下,也开口说:“爹,娘,我和丈夫商量过了,我们想留在印尼。虽然现在处境不好,但我们在这里有很多亲戚朋友,或许等局势稳定了,情况会好起来。而且我丈夫不愿意离开印尼,他的家人都在这里。”
黎卓远和于素兰看着孩子们,心里满是失望和难过。他们没想到,孩子们竟然不愿意跟他们回中国,不愿意回到他们的故乡。
“建国,建业,秀娟,你们怎么能这么想?”于素兰的声音带着哽咽,“印尼现在这么危险,你们留在这里,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中国是我们的根,回到那里,至少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不会有人欺负你们。”
黎建国叹了口气:“娘,我们知道您是为我们好,可我们在印尼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实在舍不得离开。而且回中国,一切都要重新开始,我们没有把握能过得好。”
黎卓远看着孩子们坚定的眼神,知道他们已经做了决定,再劝也没用。他心里满是无奈,骨肉分离的痛苦,让他心如刀割。“好吧,”黎卓远最终妥协,“你们想走自己的路,我们不拦着。但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不管在哪里,都要照顾好自己和家人。要是遇到困难,记得给我们写信,我们会想办法帮你们。”
四女儿黎秀雯、五儿子黎建明和小儿子黎建宁则表示愿意跟父母回中国。黎秀雯今年25岁,还没有结婚,她从小就听父母讲中国的故事,对家乡充满了向往;黎建明22岁,刚刚大学毕业,还没有找到稳定的工作,他觉得回中国或许能有更好的发展;小儿子黎建宁17岁,还在上学,对父母言听计从,愿意跟着父母去任何地方。
看着愿意跟他们回中国的三个孩子,黎卓远和于素兰心里有了一丝安慰。虽然骨肉分离很痛苦,但至少孩子们都还好好的,这就足够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