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风卷着落叶,穿过村口的老榕树,吹向黎卓远一家落脚的老宅。当黎卓远牵着于素兰,带着黎秀雯、黎建明、黎建宁站在老宅门前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心里凉了半截——斑驳的木门上,油漆早已脱落,露出里面朽坏的木头,门环上锈迹斑斑,轻轻一碰就掉下来一块锈屑;院子里长满了杂草,几只鸟雀在杂草间跳跃,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更显荒凉。
“这就是我们的老宅?”黎建宁小声问,眼里满是失望。他印象里印尼唐人街的院子虽不算奢华,却也干净整洁,从没想过故乡的老宅会是这般破败模样。黎卓远没有说话,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走进院子。杂草没过了脚踝,走一步都要费力拨开草茎,鞋底还沾了不少泥土和草籽。
老宅是一座两进的瓦房,前院有一间正房和两间偏房,后院是一个小小的菜园。黎卓远顺着前院西侧的窄巷往后走——那是连接前后院的通道,两侧墙壁上爬满了枯萎的牵牛花藤,藤蔓的卷须死死抓着斑驳的墙皮,稍一拉扯就簌簌掉渣。
后院比前院小些,却更显荒芜。靠东的位置是一方约莫十平米的菜园,当年种菜的地方,如今却被狗尾草和不知名的野草占满,菜畦的田埂早已被雨水冲得模糊,只剩下几道浅浅的土痕。菜园左边,孤零零立着一间不足五平米的小厨房,屋顶铺着的瓦片掉了大半,露出里面发黑的椽子,风一吹就发出“吱呀”的声响,像是随时会塌下来。
厨房门口堆着几个破旧的陶瓮,瓮口结着厚厚的蛛网,其中一个瓮身裂了道大口子,里面积着雨水,浮着几片腐烂的落叶,散发出淡淡的霉味。
“这里是厨房啊。”于素兰走到厨房门口,伸手拂去门框上的灰尘,露出里面隐约可见的“灶君”神位痕迹,神位上的红纸早已褪色,字迹模糊不清,“可惜了,这么好的小厨房,要是好好修修,还能用。”她弯腰往里看,灶台还在,只是灶膛里积满了灰尘和枯枝,灶台上放着一块裂了缝的陶锅,锅底结着厚厚的黑垢,显然已经多年未用。
后院西北角,靠近小门的地方,藏着一口老水井。井台是用青石板砌的,石板边缘被岁月磨得圆润,却也裂了好几道缝,缝里长满了青苔,滑溜溜的,稍不留意就会滑倒。井口用半块破损的木盖盖着,木盖上长着几丛嫩绿的小草。
黎卓远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挪开木盖,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井里黑黢黢的,看不到底。
“不知道这井还能不能打出水来。”黎卓远蹲下身,捡起一颗小石头,扔进井里试探,“咚”的一声,“嗯,有水,还挺深,就是不知道干不干净。等以后收拾好了,提桶水上来看看,要是能用,也能省不少事。”于素兰凑过来,看着黑黢黢的井口,点了点头:“是啊,有口井方便多了,洗衣做饭都能用。”
黎建宁跟在后面,好奇地围着水井转了两圈,又跑到菜园里,伸手拨弄着杂草:“爹,这里的草好高啊,里面会不会有蛇?”黎卓远笑着说:“别害怕,这草虽然高,却都是普通的野草,没有蛇。等我们把草拔了,把菜园收拾出来,明年还能种点青菜。”黎建宁点了点头走到黎建明身边。
看完后院,一家人又回到前院的正房。正房是老宅的核心,却也是最破败的地方。阳光透过屋顶的破洞,在地上投下三四道明亮的光柱,光柱里漂浮着无数细小的粉尘,更显屋里的荒芜。
“小心点,地上滑。”于素兰拉着黎建宁的手,慢慢走进屋里。地面是泥土铺的,因为常年漏雨,有些地方积着水,长出了几丛青苔,踩上去滑溜溜的,稍不留意就会摔倒。墙壁上有些裂缝,有的裂缝窄得只能塞进指甲,有的却宽得能塞进手指,风从裂缝里钻进来,发出“呜呜”的声响。墙皮时不时往下掉,落在地上碎成小块,踩上去“沙沙”作响。
正房正中间的头顶,横着着一根腰粗的老房梁,房梁是上好的杉木,历经多年依旧坚固的支撑着整个屋顶。房梁下方的桌椅上面积满了灰尘和鸟粪。墙角站着两个要倒不倒的大木柜,其中一个木柜的柜门掉落了一块,里面空空如也,另一个木柜不能叫柜子,应该叫木架,五层隔板只剩下三层,放着一些破碎的纸张样的东西和一个小篮子。
“先把这里收拾一下,至少能遮风挡雨。”于素兰深吸一口气,率先走到墙角,捡起一根枯枝,开始清理地上的杂物。她的动作很轻,每捡起一块碎木、一张破纸,都会仔细看一眼,仿佛能从这些旧物里看到二姐和小弟曾经生活的痕迹。
黎卓远也动了起来,他走到院子里,弯腰开始拔杂草。杂草的根扎得很深,家里还没有耕地的工具,甚至是连把小锄头都没有,他需要先用力把草茎掰弯,再用脚踩着根部,双手抓住草茎往上拔,才能把整株草连根拔起。刚拔了没几株,他的手上就沾满了泥土,指甲缝里也塞满了草屑,手指被坚韧的草茎拉伤了几道小口子却丝毫不在意,依旧埋头苦干。黎建明跟在父亲身后,学着他的样子拔草,年轻人力气大,拔得又快又干净,不一会儿就清理出一小块空地。
黎秀雯则和于素兰一起清理正房里的灰尘和杂物。她找了一块破旧的布,打湿了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墙角的木箱。这是从邻居家借来的水和塑料盆。木箱上的灰尘很厚,擦了好几遍才露出原本的木纹。她打开一个相对完好的木箱,里面放着几件破旧的衣物,布料已经朽坏,一摸就掉渣,还有一本泛黄的线装书,书页已经粘连在一起,根本无法翻开。“娘,你看,这里有本书。”黎秀雯轻声说。于素兰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拿起书,翻了翻,无奈地说:“都粘在一起了,可惜了,要是能翻开,说不定还能看看。”
中午的时候,黎卓远想着要修补屋顶的破洞,便去村里的乡亲家打听,看有没有多余的遮雨布。村里的张大爷家刚盖了新房,剩下几块塑料遮雨布,听说黎卓远一家刚回来,老宅需要修补,便笑着说:“卓远啊,你要是不嫌弃,我这几块布你拿去用,都是新的,就是有点小,应该能盖得住屋顶的破洞。”黎卓远连忙道谢,接过遮雨布,没想到刚回到家乡,就能遇到这么热心的乡亲。
回来的路上,路过隔壁邻居婶子家,婶子夫家姓方,婶子让黎卓远喊她方婶就行,看到黎卓远手里的遮雨布,知道他要修补屋顶,便从院子里拿出一捆扎篱笆剩下的竹棍:“卓远,这竹棍你拿着,盖雨布的时候用得上,能把雨布固定住,免得被风吹跑。”黎卓远接过竹棍,再次道谢:“方婶,真是太谢谢你了,以后有机会,一定好好谢谢你。”方婶笑着说:“都是邻居,客气什么,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回到老宅,一家人立刻开始修补屋顶。黎卓远和黎建明搬来梯子,靠在正房的墙壁上,黎建明爬上梯子,先把竹棍搭在屋顶的破洞处,形成一个简易的框架,黎卓远则在下面递遮雨布。遮雨布不大,需要拼接起来才能盖住所有破洞,黎建明在屋顶上小心翼翼地调整雨布的位置,确保每个破洞都被盖住,然后用竹棍把雨布固定好,防止被风吹跑。
于素兰和黎秀雯则在院子里准备稻草,她们把乡亲们送的稻草分成小捆,递给黎建明,让他铺在遮雨布上。“在雨布上铺层稻草,既能挡光,又能保暖,下雨的时候也能减少雨布的磨损。”于素兰一边递稻草,一边说。
黎建明按照母亲说的,把稻草均匀地铺在遮雨布上,铺好后,屋顶果然不再透光,也看不到明显的破洞了。
修补完屋顶,一家人又开始修补墙壁上的裂缝。他们从后院的菜园里找到一些搭菜藤架子的竹片,挖了些黄泥,又把稻草砸成碎末,掺进黄泥里,加水搅拌均匀,做成简易的泥糊。黎卓远找了几块木板,裁成合适的尺寸,当作刮泥板,先把竹片夹在墙壁破洞缝隙里,再把黄泥稻草糊均匀地抹在墙壁的裂缝上。他的动作很细致,每抹完一段裂缝,都会用刮泥板把泥糊刮平,确保裂缝被完全堵住,不会再漏风。
于素兰和孩子们也在一旁帮忙,黎秀雯负责搅拌泥糊,黎建明和黎建宁则负责修补另一面墙。一家人分工合作,虽然累得满头大汗,可脸上都带着期待。
夕阳西下的时候,老宅的修缮终于告一段落。正房的屋顶不再透光漏雨,墙壁上的裂缝也被泥糊堵住,屋里的灰尘和杂物被清理干净,虽然依旧简陋,却也勉强能住人了。黎卓远站在堂屋中央,目光落在那根撑起老宅多年的老房梁上。“现在就这样吧,等以后稳定下来了,攒到钱了再来好好修葺一下,建成砖瓦房吧。”黎卓远在心里默默想道。
夜幕降临,于素兰煮了一锅红薯梗粥,一家人围坐在堂屋里,吃着来到老宅的第一餐饭,黎建宁喝着热粥,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堂屋柱子,心里这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有些惶然,目光转向黎卓远,轻声到:“爹,娘,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吗?”
屋里喝粥的声音瞬间消失了,黎建民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短暂的一片安静中,一道带着让人心神安定的声音从黎卓远那里传来“对,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我们终于回到了自己生根发芽的地方了。”
没有人再说话,只剩下桌上昏黄的油灯将五个人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这个为几代人遮风挡雨的老房子今后也会护佑着他们......
晚上睡觉时,问题又出现了——房间不够,只能让三个孩子挤在一间偏房里。黎卓远和于素兰找了两张旧木板床,一张放在房间东墙,让黎建明和黎建宁睡;一张放在西墙,让黎秀雯睡;中间用一块靛蓝粗布床单隔开,算是临时的“隔间”。床上没有床垫,只能铺一层稻草,再垫一张竹席,床上放着一床从印尼带来的薄被子。
接下来的几天,黎卓远和于素兰开始四处打听二姐黎卓容和三弟黎卓逸的消息。他们去村里的老人家家里询问,去邻居家拜访,却都没有结果。有个老人说,几年前看到黎卓容带着孩子和丈夫去了福建,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黎卓逸则听说去了香港,具体在哪里,谁也不知道。
“看来他们也有自己的生活,我们暂时先不找了,先把日子过下去再说。”黎卓远叹了口气,心里满是失落,却也明白,在这个动荡的年代,能保住自己的小家就已经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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