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柳先前来过几次，领班认得这头与众不同的卷毛。看着这双透亮清澈的眼，他反而停下写房号的笔，装作不知情的模样打着招呼。
“您来啦？”
送上去的陪酒少爷也做皮肉生意，不忍佟柳撞见腌臜场面，有意让他留在大厅。
“等会夏先生就下来了，这里人多，您来回折腾碰到摔到麻烦了。”
自从进入会所，佟柳几乎吊着一口气，他见过最嘈杂的环境，也不过是商场大甩卖。
进门穿过大厅是个舞池，佟柳个子不高，在人群里就像被浪花拍下去的豆芽菜。
既可怜，又可爱。
白白净净，让人忍不住伸手去捏他的脸。即便力道不大，一来二往，还是有了红痕。
等边良从上面下来，便看到站在领班前迷茫的卷毛小豆芽。
卡通图案棉服与周围格格不入，似乎有些热，他取下围巾拿在手里，眼神里满是不安。
边良停住脚步，想不通佟柳为什么喜欢傲慢自大的夏京延，明明大学时追他的人不在少数，偏偏就在一棵树上吊死。
察觉身后目光，佟柳停下因紧张搓揉围巾的手，转身看向视线来源。
即便隔着重重人海，佟柳也能看到边良眼里笑意，他不想再来一次脚不挨地的经历，举手朝对方示意。
等人到了跟前，佟柳伸手比高了一个头，这是在问夏京延。
“这么冷还过来，我送他就行。”
随着男人开口，佟柳鼻腔都是边良身上独有清淡好闻花香。他喜欢这种温暖味道，圆眼弯起掏出本子。
[您好。]
字迹工整板正，边良忍不住笑：“大学四年，也不见你写个边良哥。”
佟柳脸皮薄，只能用微笑蒙混过关。他知边良性子温和，如果换做夏京延，估计在他露出微笑的下秒，脸上厌恶都能化作实质。
所以佟柳才不敢对夏京延笑。
“好啦，不用写字，”只有对着佟柳，边良才耐得住性子轻声哄，“我能猜到你想说什么。”
习惯了边良的腔调，佟柳没有违和感，他自然而然拉住男人袖子，想上楼找人。
见拖不住他，边良慢吞吞转身。
“走吧。”
会所隔音不错，两人拐过长廊，几乎听不到舞池动静，装修也变了风格。如果是从另外入口进，佟柳或许会被个别势利眼的门童拦下。
按下电梯上行键，边良单手插兜看向抓住他袖子的小卷毛。
藏在镜片后的目光微闪，边良开口笑道：“就算你无意，被他看到不知会闹到什么地步。”
男人说的是袖子。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佟柳猛地松开手，耳垂因害羞变得通红，如挂在树枝上的小灯笼。
边良收回视线。
不知为何今天电梯运行格外缓慢，佟柳怀抱围巾站在角落，手指不断磋磨布料，目光落在闪烁的数字上。
下秒，手被另一只手握住又松开。
佟柳抬头，正好对上边良的笑。
“还这么凉。”
太久没跟人肢体接触，他一时忘记挣开，盯住触碰过的手指发呆。
叮——
楼层到了。
进门时，佟柳被铁边绊了踉跄，猝不及防扑在边良怀里。还没等站直身子，旁边传来的冷笑令他肩膀哆嗦。
“透气这么久。”
来人嗓音有独有的沙哑，衬衫开到胸口，皮带挂在腰际，两指间夹着根未消磨尽的烟。
看到人进来，半跪的男生慌忙起身，擦去嘴角可疑痕迹。
就算佟柳未经人事，也能猜到他所做之事。
怪不得领班神情奇怪。
即便不是第一次撞见这场景，佟柳还是下意识握紧围巾。纵使满腔委屈，他只是个无法说的小哑巴。
等稍稍缓过神志，他才勉强露出微笑，无声开口唤了声男人的名字。
得到的却是夏京延呼出的烟圈。
“还捡回来个——”
佟柳能猜到未尽之语，指尖默默比划出小塔尖。
“人家半夜来接你，不要闹得难堪。”边良开口。
见他从中调和，就算夏京延能看懂手语，却也没任何回应，面无表情盯住两人。
目光阴沉，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跟在他身边多年，佟柳对这种神色无比熟悉，他不想让夏京延的任性波及到其他人，下意识拉住边良让他往后退。
无心举动成了导火线。
夏京延瞬间阴沉面色，双手插兜大步走来，几个呼吸起落站在佟柳面前，两人鞋尖相距不过几十厘米。
不习惯这份压迫感与挥之不去的烟草味，佟柳后退半步，这一动作无疑激怒了夏京延。
“接着装。”
对外高冷模样都是假的，与夏京延相熟都知道他的脾气，这无疑是他爆怒的前兆。
佟柳茫然摇头，他不知道男人为什么生气，想去拉夏京延衣摆，抬头对上双浸满寒冰的眼睛。
夏京延身上少有烟臭味，但手指上的气息令佟柳头晕。随着男人加大力度，他忍不住别过头轻咳。
被揪住衣领上提的感觉如窒息，佟柳小时候饱受这般滋味，他挣扎的力度对夏京延来说毫无存在感。
饶是不形于色的边良也敛眉，他用了最有效却让佟柳受伤的话开脱：“你跟哑巴一般见识？”
包厢气氛凝固，陪酒少爷收拾好起身，看清佟柳模样微愣。如果他有的只是个外形，那么对方便是玉琢的人偶。
这都是什么狗血戏码。
陪酒少爷不敢久留，从几人身旁空隙往外溜，带上门的前一刻，他神出鬼差望向夏家公子怒目而视的人。
圆眼睛里似乎有泪，嘴角因害怕微抿，瘦而长的手指搭在纯黑西装袖口，黑白冲击下令他心脏微颤。
他看呆了，忘记离开。
直到边良面无表情望过来，他才打着寒颤回神。
关门声像是提醒，佟柳明显感到领口的手松了力度，最后伴随着冷笑移开。
毛衣本来就被洗得没形，现在更张牙舞爪扭曲着，佟柳低头咳嗽还能看清上面残留的皱褶。
“没事吧？”
默默抚平领口，佟柳敏感察觉脸侧有轻微呼吸声，他偏头回望，对上边良弯起的眼。
他摇头。
“你说你，喝醉酒半夜把人唤来，现在又甩脸子。”边良不动声色，像是为夏京延说话，其实处处针对他。
佟柳心思单纯听不出来，扯了扯他衣袖示意不要吵架。
就算喝醉，夏京延也是个刺头。男人斜靠在沙发，双腿交叠，食指抵住太阳穴。
“扯人袖子，以为自己是小孩？”
语气夹枪带棒，佟柳茫然无措，手指不断捏着围巾角，试图让自己不那么紧张。
即便佟柳不哑，面对夏京延的冷嘲热讽依旧只能沉默。在边良看来，夏京延是在消耗佟柳对他的喜欢。
边良从未认为自己是个正人君子，抛开其他暂且不提，更何况是他先遇到的佟柳。
“回不回去？”
沙发上的男人闭目养神，像看不到周围还有人，身子一动不动：“怎么，让我坐在废铁上吹风？”
他说的是那辆自行车。
边良拦住想上前的佟柳，可对方眼里只有夏京延，笑了笑示意不必担心。
站在沙发边，佟柳抱着围巾犹豫不决。察觉身边有黑影，夏京延睁开眼，沉目对上手足无措的青年。
他没吭声，盯着因对视变得慌乱的佟柳，看他慌忙比划手势，并递过来那条有些老旧的围巾。
佟柳比划的是：我骑慢一点，围巾给你。
即便进入暖气十足的会所，受冻的耳朵依旧没有知觉，佟柳忍下搓揉的冲动，将围巾放在夏京延怀里。
下一秒，东西被人扔开，轻飘飘落在桌边，溅上了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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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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