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彤雅还在说着什么，活泼的性格，同她冷静的视频风格全然不同。
故事很有趣，门图却没再听进去。
手腕下方传来一阵细微的蠕动，有什么东西，正在顺着手臂蔓延而来。
柔软、细腻。
外星生命也在笑，她在模仿着门图的节奏笑。
“门图，我喜欢这种舒适放松的感觉，”外星生命说，“人类会用笑来表达亲近吗？”
人类会用笑来表达亲近吗？
这外星生命，为什么总问些奇奇怪怪的话？
思索中，张彤雅又传来巡视邀请。
“嘿，门图，你想和我一起探索大厅吗？”
张彤雅的邀请暂且从外星生命手中“救出”门图，门图没有拒绝，但也不是现在。
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整个身子又向沙发内倒去，说道：“再坐一会儿吧，我想等等看。”
“等等看什么？”
“时间，”门图指向身旁的摆钟，“看看再过半小时，一楼会不会有所改变。”
“想通过一楼的变动确定天黑的时间吗？聪明，那好，我先在附近转转，在你的视野内。”
“先等一下。”门图叫停张彤雅，她终是问出心底的困惑。
“你有动过桌上的水吗？”
张彤雅眉头微蹙，这问题问得她莫名其妙。
即便如此，她还是做到事事有回应：“没有，怎么了？这不是满满一杯吗？我怎么可能动过？”
“我知道是满满一杯，这就很奇怪了，你还记得吗？我刚醒来的时候，喝了一杯水。你没动过，齐秋钱也说没动过，徐媛在我之前赶上楼了，那就剩，曲彬了……”
门图动用最直接的排除法，锁定怀疑对象。
她说得头头是道。
张彤雅听得哈欠连连。
“不用想那些，门图。”张彤雅起身取水，斟满一杯，静置在桌面。
太过怪异，门图咧着嘴讲了句：“家里没有幽灵鬼怪。”
张彤雅也回了一嘴：“家里没有幽灵鬼怪。”
两人僵滞于此，屋外狂风大作，重重敲打在窗口，就要破窗而入。
门图明白，自己所讲的推测会有漏洞。
齐秋钱会不会撒了谎，徐媛会不会在自己没有注意到的时间，下了楼。
这些都不确定。
想着是自己太过急切，门图垂着脑袋，打补丁道：“我知道，我的推理漏洞百出……”
“不不，没有的门图，我不是那个意思，”张彤雅急忙打断，“我只是在为你提供另一个怀疑对象。”
神秘又诚实，这两个相悖的形容，是怎么同时出现在张彤雅身上的？
张彤雅没有多卖关子，张开臂膀拥抱一整个场域，回应道：“就是这个世界，万一它也和游戏一样，会刷新物品呢？”
这话，不无道理，就连身体里的外星生命都开始附和起：“门图，是会有这种可能的。”
“你不把水喝光吗，”门图指向桌面的水，“万一有人把水倒回去呢？”
听到这话的张彤雅略表无奈，她摆摆手，频频后撤道：“不好意思门图，我没有喝冷水的习惯。要不我再倒出些，你喝一点？”
不喝冷水？
这话又像黏液，黏在门图身上，拖拽住她，死死不肯离去。
堵住皮肤，浸瞎双眼，剥夺呼吸，压垮耳膜……
一瞬，隔绝五感。
大脑里只剩一个忽明忽暗的身影，一个本该燃烧，却冷冽下的太阳。
不喝冷水，自己的妈妈，也是如此。
“门图，门图…门图？！”
门图分不清，是张彤雅在呼自己，还是外星生命在催促自己……
或者，又是记忆深处，母亲的呼唤。
三股声音，真真假假地拧成一股绳，拖着门图，对应面前的现实。
“我，喝。”门图愣愣地道。
她雷厉风行地举杯，将杯中水一饮而尽，表情凝重的，像是在完成什么壮举。
冷水在杯中，日日夜夜的争执在冷水中，毁坏在门图中。
“门图……你。”张彤雅举起的右手，又颓然降落。
“现在好了，”门图放下水杯，“现在我们就能看出来了。”
说罢，她转眼看向摆钟。
“不等了，我们去逛逛吧。”
“门图，你确定吗？要不，休息一下？”张彤雅扶住门图发颤的臂膀，关切开口道。
这才第一夜，可千万别出什么意外呀。
“没，没事的。”门图谢绝张彤雅的搀扶。
她自己攥住仍在发颤的右臂。
颤抖的不是自己，而是体内的外星生命。
她和门图讲，她很痛，但不知道为什么。
她和门图讲，门图很痛，但她不知道为什么。
好吵，明明已经放弃感受外界了，为什么还会这么吵？
为什么会有外星生命，缠着自己？替自己吵？
门图摇头苦笑，小声道：“我真的没事，还是任务重要，先找拼图碎片吧。”
张彤雅并不同意，她先从规则上解释：“不用硬撑着，我们这次是合作的，没有个人任务，不用担心那些。”
说完规则，才提起个人的心思：“我们是老乡，在这里遇见你我很抱歉，但我还是开心的，更何况，万一你也关注了我，是我的粉丝呢？”
门图想用四个词来形容张彤雅。
神秘、真诚，严肃、幽默。
两两排斥，又共生共存。
矛盾的闪光点，铸造张彤雅锋利的边缘。
门图调整呼吸，发颤的臂膀，也随着呼吸平缓下来。
她看向张彤雅，像张彤雅提示自己那样，确保对方在自己的注视范围内。
待头脑内的风暴停歇，屋外的风雪声挤入耳内，待眼中的世界渐渐有了色彩。
门图轻笑道：“我只是听说过你，没关注你，我不怎么玩游戏。”
同一场域中的伙伴，怎会感知不到彼此的变化呢？
见门图状态回温，张彤雅耸肩道：“哈，你回来了，我还以为那水有毒，把你喝石化了。那回去帮我点个关注，助我破个百万。”
“水没毒，可以喝，”门图瞥向远处的厨房，“厨房那边有热水，你要是渴，可以去那边取。我跟着你，看着你，你也看着我。”
“哈哈，可以可以，但我现在不是很渴。要不，咱俩就先从厨房逛起？”
张彤雅的提议，门图并没有异议，厨房，她也有事要问询张彤雅。
临走前，门图再次看向摆钟。
6:12
冬日的6:12，太阳还会挂在空中吗？
两人来到厨房，在关闭的橱柜内，寻找光亮，找寻拼图碎片。
门图缓步靠近寻找保温壶的地方。
清脆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张彤雅，你是在这里苏醒的……”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落地的脚步声，伴随着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响起，门图骤然失声。
她不是被这靠近的声音打断的，她是被体内的微颤打断的。
外星生物的声音拉响警报，她讲道：“门图，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门图看向身旁的张彤雅，而张彤雅，双手握紧敞亮的圆盘，同时困惑地看向门图。
两人对上目光，神色从困惑转为恐慌。
脚步声不是她们发出的。
厨房外，有什么东西。
“哒……哒。”
摆钟的声音消失。
“哒…哒…哒。”
屋外的风雪声骤停。
“哒……哒……哒……”
屋内回归寂静，除了水滴般的空灵脚步声，再无任何声响。
就连微弱的呼吸声，也被脚步声夺去。
门图意识到不对，她强忍慌乱，尝试说些什么。
她的喉咙像被攫取，被剥夺，脖颈发紧，牵扯着声带。
像梦魇般，无论她怎么用力，全然没有半点声音。
她惶恐地握住张彤雅，就连拍打的接触声都隐去行踪。
门图指向自己的喉咙，满是慌乱。
张彤雅看向门图，见她脖间凸起一条线，像是青筋，又不像是青筋。
不过她没心思细究，经历过几场游戏的她，现在还算冷静。
她觉得，门图是太过恐惧，紧张到失声罢了。
失声也挺好，最起码不会大喊大叫，激起鬼怪的注意。
张彤雅“心领神会”，食指放在双唇处嘘声。
“……”
气流自手指滑过，可没有任何声响。
这下，张彤雅也慌了。
她尝试说些什么，也是只动嘴不出声的状况。
“哒…哒…哒。”
空灵的脚步声，成了山庄内的唯一声响，所有的一切，都为此让行。
厨房内的两人，快速蹲下，她们躲在半墙后，静听脚步声。
“哒…哒。”
脚步声停止，山庄出奇地安静。
随后，像是针尖坠入沙地，沙沙的声音响起，一阵眩晕涌上心头。
她们觉得，自己像在旋转，无止境地旋转。
滋滋——
新的声响出现，它在空气中行驶摇晃，像是从尘封的泥土中慢慢爬出。
什么规矩，什么驱赶咒语？
如果连声音都被剥夺的话，
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又有什么功效呢？
倏的，空灵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听声音，正向两人靠近。
只是这次，山庄内竟传出了音乐。
“I know you belong
To somebody new
But tonight
You belong to me……”
“哒…哒…哒…”
脚步声越来越近，门图能感觉出，那东西，没有任何弯弯绕绕。
“它”是直线靠近的，正朝着张彤雅与自己袭来。
歌词来源：《Tonight You Belong To M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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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你的“咒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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