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青少年编程创新大赛决赛当天，季辰五点就醒了。晨光微熹中，他反复检查U盘里的程序文档，尽管那些代码他几乎能背下来。
手机屏幕亮起，是林修远的消息：「校门口等你，带了咖啡」
季辰穿上熨烫整齐的白衬衫——这是比赛要求的正装，扣到最上面一颗纽扣时，他犹豫了一下，又解开一颗。镜中的自己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但眼神比几个月前多了几分坚定。
楼下静悄悄的。父亲的书房门紧闭，母亲在餐桌上留了张字条：「辰辰，加油」，旁边摆着一枚崭新的领带夹。
季辰将字条小心折好放进口袋，轻轻带上门。
林修远靠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手里拎着两杯咖啡。他也穿了白衬衫，但下摆随意地散在裤腰外，领口敞开着，阳光下锁骨线条分明。
"紧张吗？"林修远递过咖啡，指尖冰凉。
季辰接过杯子，两人的手指短暂相触："有点。"他抿了一口，甜度刚好，"你父亲..."
"不会来的。"林修远打断他，声音比平时硬了几分，"他昨天去香港了。"
季辰没有追问。他们沉默地走向地铁站，肩膀偶尔相碰，像两棵并肩生长的树。
比赛会场设在科技馆圆形大厅。三十支入围队伍在指定区域就座，评委席上坐着几位知名教授和科技公司高管。季辰调整着笔记本电脑的角度，余光扫到林修远不断抖动的右腿——这是他紧张时的小动作。
"看那边。"林修远突然用胳膊肘碰了碰他。
观众席后排，季辰的母亲正悄悄向他们挥手。旁边坐着一位短发干练的女性——季辰认出那是照片上的小姨苏雨晴。两人中间的空位明显是留给...
季辰移开视线，胸口发紧。父亲没有来。
"至少有人支持我们。"林修远轻声说。
主持人宣布比赛开始。他们的项目排在第七位，有足够的时间观察对手。季辰专注地记录每个项目的优缺点，林修远则不断修改演示文稿，两人偶尔交换意见，膝盖在桌下轻轻相碰。
"接下来有请第七组，季辰、林修远同学，他们的项目是'家庭问题智能调解系统'。"
季辰深吸一口气，和林修远一起走上演示台。聚光灯有些刺眼，他眯起眼睛，看到母亲和小姨鼓励的笑容。
"我们的系统基于博弈论和情感分析算法..."季辰的声音在话筒里显得异常清晰。
演示进行得很顺利。林修远负责讲解创新点，季辰演示算法运行，配合默契得像共用一个大脑。当系统成功模拟出一对父子从冲突到和解的全过程时，评委席传来赞许的低语。
"下面是提问环节。"一位评委举手，"你们如何保证算法在真实家庭冲突中的适用性？"
林修远刚要回答，观众席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推开保安，大步走向前排。
季辰感到身旁的林修远瞬间僵直。那个男人有着和林修远相似的眉眼，但眼神冷硬如铁。
"评委老师可能不知道，"男人洪亮的声音响彻会场，"这个系统的开发者之一，是个连父亲都不尊重的逆子。"
全场哗然。季辰认出这是林修远父亲的声音——那种居高临下的语调，他在教务处领教过。
"林先生！"主持人试图控制局面，"请保持安静——"
"我儿子半年来打工的收入，全部没有上交。"林父继续道，目光如刀般刺向舞台，"今天我来，就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问问——"
"问什么？"季辰突然开口，声音冷静得可怕，"问他为什么需要自己赚钱？还是问你为什么被法院列为失信被执行人？"
会场一片死寂。林父的脸色变得铁青。季辰感到林修远在桌下死死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我们的系统正好可以演示这个场景。"季辰点开程序界面，手指稳得不像话，"请输入您的诉求，林先生。"
大屏幕上，系统提示：「检测到冲突方：父亲。请输入诉求：」
林父冷笑一声："我要他立刻归还所有非法占有的收入！"
季辰输入完毕，转向林修远："你的回应？"
林修远深吸一口气："那些钱是我接编程外包赚的，用来..."他的声音哽了一下，"用来还你欠我妈的抚养费。"
会场响起一阵低声议论。季辰继续输入，系统迅速分析生成解决方案：「建议：1.核实法律文件 2.第三方调解 3.情感沟通」
"根据《民法典》第1084条，"季辰平静地说，"抚养费应当由父母双方共同承担。如果您有异议，可以..."
"你算什么东西！"林父突然暴怒，"插手我们家事？"
评委席上一位年长的教授站了起来："林先生，请注意场合。这个项目恰恰展示了技术如何帮助解决人际冲突。"他转向季辰和林修远，"很精彩的临场演示，孩子们。"
掌声从评委席蔓延到全场。林父在众目睽睽下转身离场，背影僵硬如石。季辰感到林修远的手仍在发抖，但挺直的背脊没有弯下一分。
问答环节结束后，他们回到座位。季辰的母亲和小姨向他们竖起大拇指，但季辰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林修远身上——他嘴角挂着笑，眼神却空洞得像被掏空的贝壳。
颁奖环节，他们获得了创新应用奖。季辰机械地接过奖杯，说了些感谢的话，全程紧盯着林修远的侧脸，生怕错过任何一丝崩溃的迹象。
"我去下洗手间。"仪式刚结束，林修远就低声说，快步离开会场。
季辰跟母亲简单交代几句，追了出去。洗手间里空无一人，只有最里面的隔间门紧闭着。季辰走近，听到里面压抑的喘息声，像是有人极力控制着不哭出声。
"林修远。"季辰轻轻敲门，"让我进去。"
没有回应，只有一声轻微的抽泣。
季辰的胸口疼得像被撕裂。他抵着门，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求你了。"
锁舌弹开的声音。季辰推开门，看到林修远蜷缩在马桶盖上，衬衫皱巴巴的，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他的眼睛通红，但一滴泪都没掉。
季辰反手锁上门，狭小的空间里两人膝盖相抵。他想说些什么，但所有词汇都显得苍白。最终他只是伸出手，轻轻覆在林修远的手背上。
"他从来都是这样。"林修远突然说，"在我人生每个重要时刻出现，然后毁掉一切。"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初中演讲比赛，高中科技展..."
季辰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将自己的手指插进去，十指相扣："这次他没有得逞。"
林修远抬头看他，眼睛亮得惊人："因为你。"他深吸一口气，"季辰，我..."
外面传来脚步声和说笑，打断了未竟的话语。他们同时屏住呼吸，直到声音远去。
"回去吧。"林修远站起身，整理衬衫，"你妈妈该担心了。"
回程的公交车上，夕阳西沉，将车厢染成橘红色。季辰的母亲和小姨坐了前一班车，现在只有他们两人坐在后排。
林修远靠在季辰肩上，闭着眼睛假装睡觉。季辰僵着肩膀不敢动，能闻到他发丝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随着车辆的晃动，林修远的头慢慢滑到他胸口，呼吸平稳而温暖。
窗外华灯初上，霓虹在林修远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季辰低头看他颤动的睫毛，突然轻声说："我喜欢你。"
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但林修远立刻睁开了眼睛。
季辰的心脏停跳了一拍。
"再说一遍。"林修远直起身，眼睛亮得惊人，"我没听清。"
季辰的耳朵烧了起来："你装睡。"
"不装睡怎么听到真心话？"林修远凑近，鼻尖几乎碰到季辰的，"再说一次，求你了。"
季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就在这时，公交车一个急刹车，林修远整个人扑进他怀里。他们手忙脚乱地分开时，司机抱歉地喊："对不起啊，有只猫突然窜出来！"
剩下的路程，两人都红着脸看向窗外，但手却悄悄在座位中间相扣。
下车时天已全黑。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重叠，时而分开。走到分岔路口，林修远突然拉住季辰的手腕。
"我家没人。"他轻声说，"要不要..."
季辰的脉搏在喉咙处狂跳："我答应妈妈回家。"
"哦。"林修远松开手，难掩失望。
"但是..."季辰鼓起勇气，"明天...我们可以...约会吗？"
林修远的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这算是正式邀请吗，季同学？"
"算是。"季辰的嘴角不自觉上扬。
林修远突然贴近，嘴唇几乎碰到季辰的耳垂："那我正式回答你——"他的呼吸热得灼人，"我也喜欢你。"
这句话像电流般窜过季辰全身。他转头想捕捉林修远的唇，却被突然驶过的车灯打断。两人急忙分开，林修远大笑着后退。
"明天见！"他挥着手跑远，背影在路灯下跳跃如音符。
季辰站在原地，摸着自己发烫的耳朵，第一次觉得回家的路不再漫长而孤独。口袋里的奖杯沉甸甸的，但心却轻得像要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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