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八章
同昌十三年,太后薨逝。过半月余,大公主生产,诞下一男一女双胞胎。再五个月,大皇子妃生产,诞下一女婴,皇上赐名“弘芃”。
太后丧逝,国祭二十天,家祭二十七月。二十七月后,帝后出服,宫中举行隆重出服仪式。
再转年,同昌十五年初,皇帝下旨改年号“开勋”,当年为开勋元年。这一年一共有两件大事,一件事是今年恰逢皇帝四十大寿,一件事是二皇子终于出孝可以娶妃了。
当然,相比之下,看起来还是皇上的四十大寿更重要一些。
率先上书的是礼部侍郎,他递了一份庆寿的章程折子上去,询问皇上是否需要增减,皇上将折子留中不发,没有理会。
依皇上的本意,像往年一般阖宫过一个就行了,到时候吃一碗皇后做的长寿面、尝一口贵妃做的桃子酪,再接受孩子们的跪拜祝寿,这就挺好。
他回宫同皇后念叨起这件事,不想皇后竟然也赞同礼部侍郎的话,理由还挺充足。
“皇上自打登基一来一直不曾大办过生辰宴,说怕兴师动众铺张浪费,就是太后也才大办过一次,”皇后将一盅煮好的参汤放到皇上面前,还体贴地打开盖子,“太后去世后举国都很悲伤很沉痛,连续三年全国上下都没有重大的活动了,无论是军民气势只怕都有些低迷。”
皇上喝了半盅的参汤就放下了,此时听了皇后的话十分不解,“照你这意思,朕办一次生辰就能鼓舞军民气势?这是何道理?”
“皇上为太后守孝三年,三年内不曾出宫半步,连惯例的京畿营巡视都没去,”皇后并不急,依然慢条斯理,“上有所好,下必效蔫。您如此‘悲痛’‘淡然’,官民自然不敢逾越,京城的元宵灯会都取消了,因不敢宴饮、音乐,酒楼生意甚少,人们不消费,银子不流通,怎么能繁荣?”
皇上听了没做声,依然盯着皇后看。以他对皇后的了解,知道皇后要说的恐怕并不止于此,内里肯定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
皇后本来就是有更多的话要说,并不害怕皇上的目光,很是淡然——反正犯了错的又不是自己。
“再有‘物极必反’,官员百姓被压抑久了,不能明着做,恐怕就要想些歪主意了。”皇后见皇上不再用参汤,便让宫女收下去,自己重新斟茶给皇上,“以臣妾愚见,既然三年之期已过,不如您带个头解禁了吧。”
“待朕想想。”皇上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这里皇上甚至还没想好要不要办一个隆重的寿辰礼,宫外各家其实都已经在绞尽脑汁筹备生辰贺礼了。
康王府也不例外。
“开勋开勋,我怎么就开心不起来呢?”康离翻看着手底下的账册,嘴里头还嘟囔着。
太妃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书,听到康离的嘟囔,随手从一旁装花生米的盘子里捏了一粒扔了过去,“胡说些什么。”
康离捂着脑门哼唧了一声,“本来就是嘛。”她拿起账本坐到太妃身边去,“您看看这账册,自打前年您将大部分皇上赏赐的产业归还给皇上,府中的收入可就越来越少了,再过两年,要过不下去了。”
太妃被康离的话逗得哈哈笑,“哪儿就到过不下去了?”说着将账册取过来看了一眼,“这不挺好的,去年收了四万两呢,不错不错。”
“去年收入四万两,今年怕是要支出八万两,”康离撇撇嘴,“皇伯父今年过四十寿辰,二哥哥成亲、大皇子纳妃,哪一样不得银子呀。”
更何况还有家中种种用度开销,都是银子啊。虽然没有达到“挥金如土”那么夸张,说一句“花钱如流水”是没错的。
幸亏这两年因为凡太后薨逝,府中为了配合孝期,府中上下一切吃穿用度都是从简,下人们已经适应了。
“祖母,”康离将账册放在一旁,跟着太妃起腻,“皇伯父寿辰,咱们府要送什么寿礼啊,还有三个月,洪总管带人出去寻寿礼都俩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多令人着急啊。”
“不急不急,”太妃拍拍康离的手,“找得到就找,找不到就算,找到了也未必会用,放轻松放轻松。”
康离:……轻松得了吗?我十五岁的稚嫩肩膀上,担的可是整个康王府呢。这么一想,我还真是好棒棒呢。
“急也轮不着你急,”太妃笑着按住康离的肩膀,“礼部比你着急,今年够他们忙的。”
康离点头,是这个道理,皇上寿辰、二皇子大婚、大皇子纳侧妃,这些都要礼部来操持。不过,话又说了回来,无论是二皇子娶正妃还是大皇子纳侧妃,这些都是有礼制规定的,礼部只需要按制度来操办就好。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皇上的寿辰更重要一些。
正说着话,夏菱进来禀报说前院高管事有事来报,问康离是在这里见还是在前院见。
康离看了眼太妃,见她重新拾起了书,就知道了她的意思,“去前院吧。”说着起了身整理了一番衣裳,“祖母午膳想吃什么,让小厨房给您做?”
“忙你的去,我要吃什么自会吩咐。”太妃头都没有抬,挥挥手说。
康离无奈地笑了下,转身出门去了。因此也就不知道太妃对着她的背影沉思了一会儿,问一旁的张嬷嬷说:“马车都给她备下了吧?”
张嬷嬷放下手里的针线,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眼窗外,又转了回来,“您既然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跟小主人说呀?也好让她有个准备。”
太妃摇头,“就是要让她‘惊慌’,皇上才放心。”
张嬷嬷想了想,没想明白,干脆放下不再提。
这主仆俩在这儿打哑谜,其实说的事情和高管事来报的事是同一件:王府里有管事在外头私开酒坊和黑赌场被皇上派出的稽查队抓住了。
康离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不知道三年内是不予许宴饮、赌博的吗?”
高官事腰又弯了一分,嘴巴动了动,将求情的话咽了回去。
康离扶额,因为三年国祭皇上都不宴饮了,皇宫三年都没添皇子公主了,太妃都闭门不出了,下人们却在这儿生事端,这可真是拦得住老鹰拦不住苍蝇啊。康离简直要被气死了。
“人呢,把人找来,本宫要听他自己说。”
“人被稽查队抓走了,就剩了一个回来报信儿的。”高管事觑着康离的脸色,“正在外头等着,奴才让人进来回话?”
片刻后回来报信的人进来,一进来就跪在了地上,口中喊着请公主救命之类的话,听得康离越加不耐烦,高管事急忙制止他,让他好好地将事情原委讲出来。
这人唯唯诺诺地应“是”,开始讲述来龙去脉。
犯事儿的管事姓张,家中三代都在王府做事,太后薨逝第二年的时候,大皇子府的一个管家联合了王府的张管事、镇国将军府的一个管事一起搞了个私酒坊,专门供那些想喝酒没处去的贵公子们寻乐。
既然是寻乐,光喝酒肯定没有意思。于是喊两个舞女歌姬来助兴,酒意上头再赌两把。吃喝嫖赌一条龙就这么形成了。
其实国祭第二年开始,酒楼、赌坊等处已经开始慢慢营业了,但是那话怎么说来着,偷摸更刺激,那些纨绔公子们喜欢这个调调,这个名义上的私酒坊、实际上的暗娼寮、暗赌坊继续存在了下去。
张管事原本想着捞一笔银子就走,现在尝到了甜头自然不肯撤资了——当然人家肯定也不让了,于是就一直这么掺和着,一直到今天。
“今日张管事不当值,带着小的过去,才到了没一会儿就有一队人突然闯了进来,将当时在场的人都抓起来了,就剩几个小厮跑走了回各家去报信了。”
小厮说完看了眼康离,看不出她的喜怒,大着胆子开始求情,“公主,您快去派人打听一下吧,张管事也是身不由己,再说,再说好几个别的府的管事呢,不能全怪他,公主……”
“闭嘴吧你,”高管事踢了那个小厮一脚,生怕他把康离惹怒了,“外头跪着去。”
小厮虽然还想争辩,但是又不敢,立即起身溜走了。
高管事和张管事共事挺久,不忍心他就这么被抓走,思前想后还是替他说了几句情,“公主,这次不只王府一家,还有好几家公侯,更有大皇子府的管事,您去和大皇子商量一番,想法把张管事救出来吧,他一向兢兢业业,就这一次,您把人救出来回来任打任骂,总好过关大牢。”
就是因为有大皇子府掺和进来才不好办,皇后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来整治沈贵妃和大皇子的。康王府一向是站在皇后和二皇子这一派的,这种时候可不能站错队。
“国祭未过,私开酒坊赌坊,本就违法乱纪,被抓住了入狱受刑也是他活该。”康离闭了闭眼,沉思了好一会儿说道,然后让人去准备马车,”本宫管家不严御下无方,要进宫请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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