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丝就这样侧首望着那边落荒而逃的安妮儿。
克洛亚上前一步逼近她，月光从他身后泄下，被身体挡住的阴影笼罩着莉莉丝。
他微微侧了下身，任由月光洒下，在莉莉丝琉璃般的眼睛里点缀高光。
莉莉丝感受到克洛亚炙热的目光，有些拘谨地攥了下身侧的指节。
手心的汗被海风拂过，带起一阵寒意，莉莉丝忍不住哆嗦了下。
她目光仍落在越来越远的安妮儿身上，却用余光注意着克洛亚的动作。
半晌，莉莉丝感受到耳畔的呼吸声，克洛亚磁性又诱人的声音喷洒下来。
“我要的第三个报酬。”克洛亚顿了下，偏头从莉莉丝眼底找到已经快看不见人影的安妮儿，“劝公主回去，让她和王子成功举行婚礼。”
莉莉丝懵了下，听清克洛亚的话语后猛得抬头惊呼出声，“什么？”
克洛亚没再重复，只是把胸口的纽扣解开，然后懒懒脱下外套。
莉莉丝视线跟随着克洛亚的动作，没出声提醒，也没发出疑问。
下一瞬，她感受到身后覆上一阵温热，克洛亚面无表情地给她披上了一件外套。
这个角度，莉莉丝刚好能看见他毫无波澜的眼睛。
纤长的睫毛因为垂眼刚好挡住些散发的不近人情，此时添了些难言的温柔。
克洛亚给莉莉丝仔细扣上纽扣，平静地收回手，好似并未察觉莉莉丝的惊讶。
他偏了偏头，“快看，公主快跑了。”
莉莉丝机械性地转头，怔愣呆滞的眼睛在月光下显得有些瘆人。
克洛亚垂下眼睫，在眼下撒下一片温柔的阴影，“莉莉丝不会连这个报酬也不愿付吧。”
缱绻的语调带了些勾人的叹息声。
莉莉丝莫名从里面听出几分可怜兮兮的委屈感，她立刻转头义正言辞道：“怎么可能，我可是诚……”
莉莉丝顿住说了一半的话，然后无言地抬手拍了拍克洛亚的肩膀，就往他身后跑去。
克洛亚在二人擦身时适时抓住莉莉丝的胳膊把她拉了回来。
面对莉莉丝疑惑的目光，他手下法力轻轻流动。
白光乍现一瞬，莉莉丝愣了几秒后垂首望去。
身上在当代很显眼的鱼尾裙已经变成了咖色的普通麻布裙，刚刚被披上的西装外套也变成了朴素的麻布外套。
莉莉丝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头发，被编成了两股麻花辫。
下一瞬，她还未放下的双臂被克洛亚的胳膊圈住，微冷的气息喷洒在脖颈处。
莉莉丝下意识屏住呼吸，下一瞬，脖后一阵凉意袭来，像海虾突然调皮掠过她后颈时的触感。
她怔了下，低头看见一条银白的项链，底部的吊坠是海底随处可见的贝壳，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出迷人的光辉。
莉莉丝讶异地抬头问道：“这是什么？”
克洛亚摸索了下项链下方坠着的贝壳，淡淡回答：“祝你生日快乐。”他顿了下，缓缓开口，“这是迟来的18岁生日礼物。”
他抬眼望着莉莉丝，眼底却仍是那副毫无生气的模样，一点儿也看不出是在送祝福。
但莉莉丝还是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天呐，谢谢你克洛亚大人，我很喜欢。”
柔和的月光洒在女孩幽深的瞳孔深处，像一面镜子，隐晦地照射着对面的人。
克洛亚退开一步，掩去眼底的情绪。
-
昏暗脏乱的小巷里，塑料袋被风胡乱刮着，在地上沙沙作响，空气里混杂着垃圾和啤酒的味道。
路灯映下两条长长的影子，人鱼的嗅觉太好了，莉莉丝忍不住难受地皱了下鼻子。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安妮儿终于忍受不住停下脚步，转头怒气冲冲地质问从沙滩一路跟着她的莉莉丝。
莉莉丝脚步随之停下，但她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
“你竟敢无视我？”安妮儿一把拽住莉莉丝往前一扯，莉莉丝随之一踉跄，扶着安妮儿的肩膀站稳。
安妮儿皱着眉往后一躲，“谁允许你碰我了。”
莉莉丝差点摔下去，闻言微妙地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忘了，刚刚要不是我救你，你现在能不能站在这都说不定了。”
安妮儿一噎，绯红从脖子窜上来，“谁谁谁要你救了。”
话音未落，就转头气势汹汹地往小巷深处走去，身后坠着杂乱的头发毫无章法地摆动。
莉莉丝在身后亦步亦趋地跟上，精致的脸上写满了愁绪。
克洛亚这个报酬可真是让她为难。
她现在既要完成答应克洛亚的事情——让安妮儿回去和威廉王子结婚。
又要完成自己这次来小世界的任务——让威廉王子爱上自己。
莉莉丝长叹了口气，她从来没做过这么违背良心的任务。
‘怎么办啊001’她在脑海里嘟囔，下一瞬却没听见意料里的回应。
自从莉莉丝上岸找克洛亚后就没看见001的实体，她本以为是统子变成意识体睡觉了。
‘001？’
呼唤多次无果后，莉莉丝歪了下脑袋，明亮的眼睛掩在阴影里。
夜深了，巷子里只能听见她们的脚步声，交错回响。
安妮儿很快就走到了巷子最深处，莉莉丝从身后走出来，站到她旁边。
角落被用废弃的布匹铺上，层层叠叠面前做成了一个大型的地铺。
地铺前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几双不是破了洞就是有明显剐蹭痕迹的旧鞋。
鞋子尽管破旧但却很干净，一看就被主人好好爱惜着。
几个脏兮兮的小孩正窝在这个简陋地铺的角落里睡觉。
尽管位置足够大，但他们仍一起蜷缩在一角，大概是因为寒冷，几个人抱在一起。
莉莉丝垂眸看了一会儿，转眼朝身旁的安妮儿看去。
安妮儿的眼睛还带着未散的红肿，此时正怔忪着望着这一幕。
莉莉丝看见她嘴角的脸部肌肉抽搐了一瞬，然后张了张嘴，但没出声。
长久失修的街灯忽明忽暗，突然在一声乍响后暗下来。
莉莉丝扇了下眼睫，用气音轻声偏头说：“是有点脏，但好歹算个睡觉的地方了，怎么样？睡吗？”
莉莉丝看见她眼睛直直地盯着那个孩子，半晌才答非所问地转过头，“你也要跟我一起睡？”
随着一声细微的电流声，路灯突然又亮了起来，于是莉莉丝清晰看见安妮儿眼底的泪意。
她愣了下，身侧的食指无意识地蜷了下。
大概过了很久，直到安妮儿已经转过头继续看着那些孩子，莉莉丝才听见自己有些嘶哑的声音，“你……为什么要逃跑？”
安妮儿奇怪地瞥了她一眼，“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空气陷入了沉默，而在这阵寂静中，角落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莉莉丝垂眸和那个醒来的小女孩对上了目光，继而视线下移，落在她被冻红的赤脚上。
那小女孩大抵是觉得不好意思，把边上的被单蜷上来盖住自己的脚。
片刻后，那小女孩抬头望了望莉莉丝，又看了看安妮儿。
大概是终于鼓起了勇气，扬着张可爱的脸蛋问道：“姐姐，你们是没有家吗？我们的床位置很大，可以给你们睡。”
空气中一声啜泣响起，莉莉丝偏头望去，安妮儿捂着脸又开始哭起来。
本就红肿的眼睛被她揉的更红了，眼角处已经有了些擦伤，莉莉丝叹了口气，拉着安妮儿的手腕坐到地铺上。
莉莉丝清晰地感受到手下的女人在坐上那块脏布时身体一瞬间的僵硬，但她只是顺从地坐了下来。
哭声被安妮儿压抑地捂着嘴咽下，她怕吵醒还在熟睡的小孩子们。
那头睁着眼睛的小女孩戳了戳莉莉丝的手臂，递过来一个糖果，又指了指还沉浸在悲痛情绪中的安妮儿。
莉莉丝微笑着点点头，然后把糖果递给安妮儿。
后者颤着手接过糖果，哭声更猛烈了。
莉莉丝叹了口气，开始和身边的小女孩交流，“你快睡吧，很晚了。”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点点头便往角落的小孩堆爬去。
爬到一半，她突然停住了动作爬了回来，然后双手抱着莉莉丝，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在她肩膀上蹭来蹭去。
“不抱在一起的话会很冷。”
莉莉丝目光柔下来，她右手回抱住小女孩，左手把一边打着嗝的安妮儿捞过来。
安妮儿身子僵了一瞬，然后顺从地窝在她的脖颈处。
小巷里最后一盏灯随之熄灭，莉莉丝两只手有节奏地给她们抚着背。
在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中，她抬头望天，清辉洒落，今晚是满月。
安妮儿迷迷糊糊睁开眼，正好看见莉莉丝嘴角那抹转瞬即逝的笑，她梦呓般抬起头嘟囔，“你笑什么？”
莉莉丝偏了下头，忍俊不禁地看着正眼皮子打架的安妮儿，“我没笑。”
“哦。”安妮儿随口答道，然后脑袋晃荡了两下，又猛得一栽，在莉莉丝肩膀上重重落下。
突然的重力让莉莉丝的身体颤了下，但她仍面不改色地又重新圈住安妮儿。
小女孩大概被刚才的动静扰到了，突然小幅度地蹭了几下。
莉莉丝头都没偏一下，只用右手继续轻拍着小女孩的脊背，很快周围又恢复了安静。
在这个静谧的角落，几个无家可归的人，沐浴着同一轮圆月所泻下的月光。
莉莉丝眼看着月亮变得越来越朦胧，终于也撑不住睡意靠在身后斑驳的水泥墙上。
周围只能听见风声和此起彼伏的微弱呼吸声。
巷子拐角处的垃圾桶后面走出一个人影，他望着角落某个熟睡的少女，半晌才垂首转身。
佩剑剐蹭着腰带发出嗡鸣声，那人手迅速捂上剑身，他就这样保持着这个局促的动作，踏着平稳的步伐，无声无息地走出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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