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的天就黑的很早，梨初和白霁川护着中间的望寻趁着暗色缓缓落到树林中，前方不远处是一个石碑，依稀可以看见石碑上刻着“择崖镇”三个大字。
一如五百年前看到的模样，择崖镇虽然经过了历史的变迁，但因地处实在太偏僻，改变也不算太大，只是镇子范围相比先前扩大了一圈，原先靠近石碑的一汪泉水也变大了一倍成了湖，岸边甚至还修了一个栈道，供游人钓鱼赏景之用。但现下太过寒冷，湖面已结了冰，没有游人便显得十分寂寥。
看到曾经是泉眼的湖，梨初忍不住想起当年他与安柏沅初次合欢的场景，心头微微有些苦涩。
平静了片刻，三人走进镇子，依旧是东西南北街的布局，只是居民多了，街道也初具闹市的规模。先前东街的茶摊已成百年老字号，盘下了街角的店面，西街的客栈倒闭了，换成了一间酒楼。除此之外，珠宝铺、胭脂铺等较为奢侈的铺子也开了一两家，南街和北街两侧也驻了小摊小贩，在天气如此寒冷的时节，依稀还开着几间小店，亮着橙黄的灯火。
梨初站在街口，过往的回忆再度涌上心头，忍不住深呼吸了一下，寒气吸入肺腑，麻痹了心口的酸涩。
“怎么了？”望寻站在梨初的身侧，问道。
梨初看向身旁高挺的身影，方才他与白霁川一起带他御风飞行，他竟也不惶恐害怕，此人的胆识和心胸的确不同于普通的凡人。
“没什么，”梨初收回目光，“只是想起了一些陈年往事。”
“……”望寻沉默着没有说话。
“天色已晚，这些镇民都歇下了，”白霁川道，“我们也找个地方休息休息，明日再去询问诅咒一事吧。”
酒楼的对面有一栋二层高的客栈，是这个镇上唯一的住所。冬夜寒气重，客栈的大门紧紧的关着，只依稀能从门缝里看见一点橙黄的火光。
梨初和白霁川以及望寻一同顶着风雪来到客栈门口，白霁川抬手敲了敲门，门内悄无声息。白霁川又不耐的敲了几下。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个穿着厚重棉衣的年轻伙计正透过门缝看向他们。
“你们做什么？”伙计问。
“当然是住店了，”白霁川说，“你这里不是客栈么？”
伙计转回头朝里头询问了一声，得到许可后将门开大了些。
走进客栈，风雪便被挡在了外面，大厅里装饰古朴，布局简单，一个面生的掌柜穿着厚厚的棉衣坐在柜台后，手中揣着一个手炉，正面色呆滞的看着梨初他们。
“掌柜，”梨初敲了敲柜面，“三个空房。”
面色呆滞的掌柜被清脆的敲击声惊醒，回过神，打着哈欠道：“这么晚了，楼上已没有房间了。”
梨初一惊：“这镇子几乎没有外来者，怎么会没有空房？”
“没有外来者，我这客栈也才两层呀，”掌柜说，“总共也就五个房间，已经住满了。”
白霁川砰一声拍在柜面上，将掌柜的瞌睡都打跑了。他看向掌柜，道：“劳烦你再看看，把一些定了但没人住的房间清理出来，再看看有没有。”
掌柜打起精神翻了翻柜面上的册子，半晌，说道：“唔……还有一间没人住，你们要是愿意的话便挤一挤吧。”
白霁川皱起眉，掌柜的立即捂住头：“大爷，我这真的只剩最后一间空房了！”
望寻拉住白霁川，相比于其他两人，望寻此刻笑眯眯的看上去好说话多了。掌柜的立即像是看救世主一般看着他。
“……”梨初不死心，“这镇上可有别的客栈？”
掌柜的摇摇头：“我这一家都生意冷淡，再多来一家，不是赔的血本无归啦！”
“既然如此，那我们三个住一间也无妨。”望寻笑道。
“……”梨初看向白霁川，后者一脸无所谓，梨初便点了点头，随伙计上楼去了。
一走进客房，一张桌椅和一张三尺宽的床就将这狭小的客房挤满了。看见那床，梨初顿时脸黑的不行，他一看白霁川，同样也是面露不满。
“几位爷请自便，小的先退下了。”小伙计说着，点头哈腰的替他们将客房门关上。
门一关上，三人站在房中就顿时感觉拥挤不堪。
白霁川避着旁边的桌椅，忍不住道：“这地是人住的？”
“……”
望寻显然心情不错，他坦然的往桌旁的椅子上一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望寻兄倒是很适应。”梨初抽着嘴角道。
望寻看向梨初，在只点着一盏烛火的房间内，他的眼睛如剔透的黑玉。
“我先前到处打仗，风餐露宿都是常态，”望寻含笑道，“这客房能遮风挡雪，已经很好了。”
梨初心中一动，竟也没避开望寻黑玉般的眼眸。
“我受不了了！”白霁川道，“我为何要委屈自己住在这？梨初和望寻，你俩看着办吧，我先回京都自己的庄园里住一夜，明日早晨再见！”
“诶……”梨初下意识的想拉白霁川，但只摸到一片衣角，白霁川的身影已瞬间消失在空气中。
“……”梨初停在半空的手僵在原地，脑中瞬间空白一片。
望寻依旧坐在桌子旁，摇曳的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射到墙上，烛心噼啪一响，影子也忽大忽小。
“梨初，你去榻上休息吧，”望寻坦然道，“我习惯了随地而睡，趴在桌上睡一夜也无妨。”
梨初冷静下来，蹙眉道：“这怎么可以？”
望寻面容平静：“只不过一晚罢了，熬一下就过去了。”
听到望寻的话，梨初心头的愧疚更甚，他也走到桌边站定，道：“你毕竟是凡人，还是去榻上休息吧，我身有术法，不睡也不会如何。”
望寻面色一沉：“若你执意如此，那我就出去好了。”
梨初一顿：“外面天寒地冻，你出去做什么？”
望寻依旧沉着脸：“你若不睡，我也不会自顾自的休息。只有见你安稳歇下了，我才放心。”
“……”梨初撇过头，“多谢望寻挂心。”
望寻神色稍好一些：“没事的，梨初，你去休息吧，我就在这陪着你，哪里也不去。”
“……”梨初垂下眼，疏离道，“也罢，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就去休息了。”
烛火即将燃尽，四周光线也开始变得朦胧不清。梨初仰躺在床榻上，睁着眼看着头顶的木质床架，脑海中一丝睡意也无。
旁边不远处便是坐在椅子上的望寻，他双手环抱着，背靠着桌沿，面朝梨初，双眸微阖，不知是否睡着。
昏黄的光将他的侧脸投映到墙面，光影勾勒出立体的鼻梁，和浓密的眼睫，以及流畅的下颌。
梨初收回目光，室内静的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窗外的雪团时不时的击打到窗棱上，发出细碎的声音。
夜已深，风雪依旧正甚。
梨初翻了个身面朝着外侧的望寻，犹豫片刻，轻声道：“望寻，你也躺下休息吧。”
望寻微阖的双眸突的睁大了，但又恢复了平静，他淡笑道：“没事，我这样虽然不太舒服，但是还可以承受。”
“……”梨初歉疚道，“我是说真的，你来躺下休息吧。”
望寻动了动指尖，迟疑道：“这床这么窄——”
“无妨，这样侧躺着，也勉强能躺下两个人。”梨初宽慰道。
望寻不再推让，他站起身，身形高大挺拔，走两步就到了床边。
“……”梨初闭上眼，努力忽视心中那不适的感觉。
旁边的床榻随着望寻的躺下而微微陷下一些，他平躺了一会儿，便转过身面朝着梨初侧躺着。
由于床榻实在太窄，无法容纳两个成年体型的人。故此两人互相面对面，距离近的连彼此呼出的气息都能感受到。
梨初依旧闭着眼，眼睫不断的颤抖着，他隐隐觉得这好像不太对劲，但想起刚刚望寻孤身坐在桌边的模样，又不忍心去拒绝。此刻既然话已说出口，就更没有收回的道理，所以他只要不睁眼，便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梨初就这样暗示自己，慢慢的，意识竟也开始陷入浑沌。迷迷糊糊间仿佛闻到一阵很熟悉的熏香，有一只手正轻抚他的脸畔和额发，动作轻柔至极，恍惚间倒真如在梦中一般。
梨初没有多想，随着浑沌的意识逐渐沉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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