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长安城,八月十二日夜。

城内秋风如刀,比以往更冷,夜市摊贩早早收了场子,街上只残留着些许人烟气息。

锣声二记,梆敲两次,“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方过二更天,更夫仍在走街串巷,除他以外,街上再无活人。

近日城中猫妖传闻闹得沸沸扬扬,祖传打更人老胡才不把这些传言放在心里,今日传猫妖,明日说不定就有什么狗妖,鱼精的。

老胡找了一个破旧胡同,撒了泡冒着热气的恭汤,又继续开始走街串巷。

胡同角落的干草堆中一阵窸窸窣窣,这点细微的声音淹没在居民家中的哭喊声里。

“再哭,再哭就把你丢出去喂猫妖!”

啼哭的孩童声音不止,家人吓唬着动作要开窗子,哗啦一阵,窗户也没打开,孩童停止了啼哭。

干草堆里蹲了半晌的毛绒动物才从夜色中缓慢踱步而出。

它甩了甩身上的寒气,三两步跃上房檐,制造出了轻微的瓦片碰撞声响。

声音虽轻,却有种安宁功效。

所有听见声音的居民,都屏息凝神,生怕屋顶的东西停留在自己的上方。

月渐凸盈,清冷月光映在猫的眼里,与瞳线交相辉映,明亮狡黠。

高矮错落的房屋已经全然笼罩在月光下,没有灯火。

四面八方的屋顶陆陆续续爬上了形态各异,体型不一的猫。

它们如入无人之境地,肆无忌惮地踩踏在屋脊瓦面上。

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了妖气弥漫的恐怖气氛中。

*

一大户人家的后院中,衣着华贵的娴静女子正于亭中糊着中秋兔儿灯。

精细竹篾在白玉凝脂的手中上下翻飞,围墙上,却发出轻微响动。

女子停下手中动作,盯着围墙上的声响来源,双手缓缓放下,靠近自己早就备好的弓箭,轻手握住。

突然,“叮铃哐啷”一阵响动,围墙上松散的砖瓦哗啦啦落了下来,伴随一阵猫叫,月下一个黑乎乎的身影跳入院内,四下乱窜。

刘承璟听见了后院的动静,眼中都是疲惫,揉了揉眉心,叫了门口的亲信,“徐炼,去让人看看谢婵怎么了。”

书房门口一直候着打盹的徐炼回了一声“哦”,就跑去找人了。

他看了很久的书,眼睛着实乏了,这才站起身推门,一阵寒凉秋风吹来,他略微清醒了些。

月朗气清,这才感觉到秋真的来了。

突然,一个毛绒绒的东西不知从哪里来,猛地砸进了他怀里。

他下意识伸手接住,几乎是与此同时,黑暗中,一支羽箭“咻”地就从刘承璟身前险险擦过。

刘承璟身边的侍卫立即大喊,“刺客!”

霎时间,府里四面八方亮起火光,府兵在第一时间赶来。

不出片刻,这里被照得亮如白昼,跑去找人的徐炼姗姗来迟,挡在了刘承璟身前。

全城都陷入宁静的时刻,太子府却热闹得灯火通明,刘承璟一手抱着怀里的毛绒绒,一手拨开面前的徐炼。

他抬眼望去,一脸杀意的谢婵已经放下了手中的弓箭,朝刘承璟的方向遥遥行礼,“殿下万福。”

“太子妃这么晚不睡觉,练箭?”

刘承璟低头看了眼怀里瑟瑟发抖的毛绒绒,说出来的话却冷得如同深秋的霜。

这是一只颜色极其复杂的狸花猫,黑色褐色灰色白色条纹相间,虽复杂,但却是有规律的分布,只是右侧脑袋上的两撮不对称的白条,让它有了点辨识度。

它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塌着耳朵,把小脑袋使劲往刘承璟怀里钻,身体还在瑟瑟发抖。

“殿下,城中猫妖传闻沸沸扬扬,实在危险,快扔了它。”谢婵忽略了刘承璟语气中对她的不满,又举起弓箭瞄准刘承璟怀里的猫。

刘承璟笼罩在清寒月色中的神色更加冷漠疏离,低沉的嗓音不怒自威,“天子脚下何来妖孽,太子府中人不许传这些子虚乌有的谣言,太子妃当以身作则。”

他说罢,挥了挥手让人散了,抱着猫转身进了书房,“嘭”地合上房门,隔绝了所有人的担忧。

书房外的府兵陆陆续续散了。

直到他房间里的烛火熄了,谢婵才咬牙回房。

进了刘承璟的书房,花猫直奔他的床铺,轻车熟路地一跃而上,脑袋一塌,直往被子里钻。

刘承璟和衣躺下,拉过被子,将花猫揽进怀里,拍着它毛绒绒的身体,轻声哄着,“不怕不怕,呼噜呼噜毛。”

花猫陷在刘承璟身上清润的薄荷香中,渐渐平静下来,发出“呼呼”的喉音。

刘承璟安抚着花猫,手不小心碰到它的后腿,花猫全身颤抖抽搐一阵。

他起身去点亮烛火,把花猫抱着到火光下仔细查看,这才看见猫的后腿被烧焦一大片,那一片的毛都烧干净了,露出猩红灼烂的皮肤。

刘承璟瞧着都心疼,把它安置在桌面上,喊了门口守夜的侍卫,“去拿烧伤药来。”

“是。”

侍卫们只管尽职做自己的事情,从不多问些什么,这点刘承璟十分满意。身边这批人都是他亲自一个一个换走的。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取来了烧伤药,刘承璟抱着花猫,手上动作极轻极细致,为它擦着药膏。

圆脸花猫那乌黑灵动的大眼睛中,映出刘承璟在火光中弱化了的俊朗轮廓,眉眼间透出无尽的温柔。

它舔了舔刘承璟的手指,刘承璟修长有劲的手指顿了顿,又摸了摸花猫的脑袋,给它用纱布包好擦过药的后腿,才又熄了烛火,褪去外袍,抱着猫上床睡觉。

*

天快亮了,有人从远处急匆匆地跑过来。花猫的耳朵尖抖了抖,脑袋从刘承璟胸口猛然抬起,立刻跳起来一脸戒备。

刘承璟醒过来,开始起床穿衣服,远处的那人才跑到门口,掩饰不住的急躁,沉声道:“禀殿下,昨夜刑部档案库失窃。”

他拉开了门,喊着贴身侍女过来,“水芝,好生照看它,丑猫温顺,不要怕。”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走了。

独留坐在床上的花猫怔楞在那里。

后面进来的水芝听见猫在屋里龇哇乱叫骂骂咧咧,吓得又退了出来。

*

刑部档案库,

徐炼跪在大殿中央,正前方坐着年轻的刑部官员,刘承璟坐在一侧旁听,他们的情绪都陷在阳光后的阴影中。

徐炼此时一定有口难辩。

因为刑部官员面前的桌案上,摆着徐炼贴身携带的荷包。

刘承璟的中指指节在身侧桌面有节奏地缓慢敲着,他的侧脸轮廓清晰,线条硬朗,视线在跪着的徐炼身上,但又仿佛没有看他。

冗长的沉默。

刘承璟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下来,“先查,不要惊动摄政王。”

“殿下,我可什么也没做啊。”徐炼一脸想要解释,却不知怎么解释的苦色。

刘承璟皱了皱眉,清俊淡然的面容中添了一丝惆怅,“真不知道你在我身边待了这么多年学会了什么。”

刑部官员命人将桌上的荷包收下去,遣散了身边的所有人,方才开口,“失窃的是七年前的案件档案。”

“七年前,太子册封大典之后,摄政王提出大赦天下,放出了许多亡命之徒。”

“这些人出来却不思悔过,冲上太苍山,在天子脚下大开杀戒,山中三十二条性命,无一幸免。”

“摄政王将这些十恶不赦的犯人捉拿归案,也已于同年立冬斩首示众。”

“这个案件清晰合理,判决材料齐全,没有漏洞,所以不可能有什么人要拿出来翻案。”

刑部侍郎崔晏做出结论。

“再者说,这个案件由摄政王亲自封存,也……不可能有人能打开。”

“什么意思?”刘承璟问。

崔晏道:“摄政王用了一种特殊的锁,将盒子锁了起来,只有他自己能打开。如果强行破开,只会让里面的东西瞬间毁灭。”

刘承璟沉思片刻,对崔晏道:“你将那盒子的样式画个草图,去找工匠仿一个。若有人知道了今日之事,你只管说找到了,没有失窃。传到摄政王那边的话,我自己应对。”

他要领着徐炼走,又突然想到什么,对崔晏嘱咐道:“还有你伯父那边,不要泄露。”

“是。”崔晏起身上前对刘承璟行礼恭送。

*

“你这荷包,什么时候丢的?”刘承璟闭目思考,隔着马车帘,问外面的徐炼。

“我怎么知道?”徐炼心里也莫名其妙,莫名被泼了一瓢脏水又烦躁,“我娘给我绣的最后一个荷包,从不离身,我怎么可能弄丢,昨天还用了呢。”

“要我说,肯定是猫妖作祟。不然好端端的,我放在身上的荷包怎么会跑到刑部档案库里去?”

“再说了,七年前的案子跟我有毛关系啊。”

徐炼越说就越觉得真有猫妖。

“昨天?”刘承璟追问,“你昨天做什么去了?”

“哎?殿下,不是您让我去查灵缘斋吗?你说百姓都信这个不信佛了,让我去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神奇店铺。”

“灵缘斋?”

“啊!对!灵缘斋,我想起来了。”

徐炼脑瓜子灵光一现,“昨天是这样的,那店啊,也确实奇怪。”

刘承璟回到了太子府,徐炼迎着他下了马车,继续边走边跟刘承璟汇报昨天发生的事情。

“我一进门,头顶就叮铃一声,碰响一个铃铛,紧接着,我就发现,这店里竟然照不进来一丝阳光,你要说掌柜不喜欢光亮吧,那店里又都是些流光溢彩的珐琅流彩花瓶。”

“花瓶底下都垫着毛绒绒的软垫,这倒没什么,奇怪的是,这些瓶子里没有花,但都盛了水,水里还有小小的鱼。”

“最最奇怪的,就是正对门口的一堵墙上,粘着一墙的五颜六色的……长毛毯!”

“你见过哪个正常人把毛毯粘在墙上的?”

“还有呢?”

“还有!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个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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