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城的菌子,常常在某场暴风雨过后争相生长,高低不平的山坳里,翠绿一片的树林下,到处都是菌子。
暴雨之后医院急诊总是人满为患。
为啥?
因为菌子吃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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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毒支队食堂的特色菜除了当地有名的过桥米线外,自然也少不了几顿蘑菇。
每年的六月到十一月,滇城人民就跟过了年似的,紧锣密鼓地把蘑菇装盘端上餐桌,有人说,来了滇城就得吃几顿蘑菇,否则都等于白来一趟。
冬季是吃蘑菇最好的季节,对身体好。
“我就知道今天会有鸡枞汤,”王辉端着盘托,挑了处不打眼的角落坐下,“老大,我亲眼看见了,食堂后厨的仓库里还有几袋鸡枞,估计是十月剩了没吃完的。”
许愿“嗯”了一声,专心致志地端起碗,把最后一口汤喝掉,不锈钢碗的碗底干干净净,连一点香菜末子都没剩下。
“你这是续了几碗?”许愿抽了张纸巾胡乱地抹了把嘴上的油,“我看你已经跑了不下三次了。”
“也就第四碗而已,好不容易王韬的案子告破,我不得给自己加个餐?”王辉说着,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饭,就着鸡枞汤咽下去,赞叹道,“真香。”
许愿朝他满满当当的饭碗里看了一眼,笑道:“吃这么多,一会儿不许浪费。”
“知道了老大,我王辉像那种不珍惜粮食的人吗。”王辉嘴里包着口饭,含含糊糊地说。
食堂是个好地方。平时许愿工作太忙,懒得做饭,也不打算找媳妇儿,经常从食堂里买点吃的带回屋子里当宵夜,架在锅上热热就能吃——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食堂的花样多,干净卫生,价格还特别亲民,比外面不知道便宜了多少。
一定程度上,食堂帮他省了不少钱。
“老大,小江哥还没回来啊,”王辉八卦地看着许愿,“他真被气走了?”
许愿平静的眸子动了动,微微颔首,替江驰下了个台阶:“嗯,嫌疑人太难缠。”
“我就知道是周善那傻逼玩意儿把他气走的,”王辉愤愤不平地说,“这丫回头要不判个死刑,我都觉着不合适。”
“行了,”许愿被王辉逗得一笑,有些无奈地抽了张纸糊在王辉脸上,“赶紧吃饭,看你满嘴的油。”
王辉埋头扒了两口饭,装饭的碗里立刻见了底。
他卖力地嚼了两下,囫囵咽进去,喝了口汤,又道:“老大,那什么......”
许愿看向他,示意他有话快说。
“你还要让小江哥走人呐,”王辉问,“小江哥挺好的,要不——”
“虽然他是冯局让我关照的,我也的确很讨厌这类既没本事还爱走后门刷资历的人,”许愿无声地叹了口气,“但我没想过赶他走。”
王辉双目一瞪,筷子吓掉半截:“冯、冯局?流言是真的?卧槽这不能吧。”
支队里总有人说江驰是上头硬塞进局里的,所以许队才会对他格外关照,跑个案子也总是带着江驰,亲自教江驰办案。
社招进来的那批新人和协警听了闲言碎语,再加上本身又并不出挑,工资低待遇低,满肚子怨气没地方撒,个别人只好在暗地里偷偷议论这件事,嫉妒江驰是走后门的,没过多久,流言传得到处都是。
再加上那天江驰办错事,许愿训人的时候无意间说漏了嘴,这才整得人尽皆知。
“吃你的饭,”许愿从一旁的筷子筒里重新抽了双筷子出来,“我没想赶人走,我只是......”
“只是什么?”王辉的八卦之魂再次燃烧起来,眼巴巴地含着筷子,望着许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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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里人多,实习生都聚集在一块儿,四人一桌,井然有序。
微微嘈杂的人声作为衬托,显得许愿和王辉坐的那个小角落格外地安静。
“我只觉得他很神秘。”许愿抬眸撞上王辉八卦般的视线,说。
“神秘?”
许愿颔首:“江驰这个人,看着不太爱说话,办案的时候总是在一边充当背景板。有的时候如果你稍微注意着他,会发现其实他是个很有本事、很有能力的人。这些天我跟他在一起,他的破案思路多半是正确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湖柳分局那边的档案评价会那么普通——除非他是在收敛锋芒。”
“我很欣赏他,但该训的还是得训。”许愿笑道。
王辉叼着筷子,猛地一愣。
确实,江驰的确不露锋芒,除了提供必要的思路和线索外,大多数时候都不爱说话,在队里这些天几乎就是个透明人。
许愿又道:“我之前一直以为他就是表面上那样逆来顺受、温顺安静,但这些天我从他的眼里看到了太多不一样的情绪——不知道为什么,好几次我看他的时候,他眼里都充满了仇恨和狠厉,那架势好像下一秒就要和人干架一样。而当他注意到我在看他的时候,马上又变回了之前那个唯唯诺诺、畏手畏脚的江驰。”
许愿抬手压了压眉心,轻轻一笑。
“他怎么了?”王辉问。
“我也不知道,”许愿看向王辉,伸出食指靠在唇边,做出噤声的手指,“所以说他这人很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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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的天边忽然来了一道闪电,紧接着支队上方的整片天空猛地闪了几闪,有那么一瞬间,闪电带来的光影甚至将黑暗一片的天整个儿染成了短暂的白昼。
一道惊雷在支队上空炸响,全支队的用电系统瞬间崩溃,黑暗像伸着长爪的鬼魅,无声无息地席卷而来。窗边的蓝色窗帘被突如其来的一阵大风吹得啪嗒啪嗒响,年久失修的窗户生了锈,难以全部关闭,风吹过有孔隙的地方,发出可怕的“呜呜”声。
——“妈耶,我刚刚把饭插到鼻孔里你知道吗?”
——“别说了,我筷子都给吓飞了,怎么回事,停电了这是?”
——“我就知道这几天连续暴雨,市里用电系统又老又旧准得坏,还好我带了手电。”
食堂里的实习生们被吓了一跳,几秒的喧闹过后,又迅速恢复了安静,手电筒的光一束接着一束亮起,在食堂的各个角落短暂地提供着照明。
多亏警校老师训练得好,这时候偌大的食堂内安静得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许愿和王辉站起来简单地说明了情况,而后安排实习生们打着手电有序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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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习生走后,许愿看了眼漆黑一片的支队,眉心跳了又跳。
张姐从值班室里晃着大灯撑着伞出来,一脚蹚进了水里。
“哎哎哎......”张姐不知道踩到了什么,重心一个不稳,叫了出来。
好在许愿及时跑过来拉了她一把。
“没事吧。”
“没事儿,”张姐摆了摆手,电筒一照水面,道,“这都十一月了,怎么还下暴雨啊。”
许愿无奈一笑,朝外看了几眼:“外面路灯都黑了,估计是这条街的线路故障,我去搬发电机来。”
王辉自告奋勇要去给老大搭把手,两人举着手电跑进了杂物间,借着手电的光,许愿拔下裤兜上的钥匙串,挨个儿把钥匙推进锁里,试了好几遍才找到对应的钥匙。
等到两人把发电机抬出来,已经过去好几分钟了。
所幸市里信号没断,指挥中心的接警系统还能正常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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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了!”王辉喊了一句,接着猛地打了个冷颤,不顾形象地冲进值班室,“张姐,快快快让我进去烤火,我脚冻死了。”
脚下的水堪堪淹没脚踝,走了一趟来回,整个脚心都拔凉拔凉的。
暴雨没有要停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许愿站在值班室外面来回踱了踱步,片刻后,一直放在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一道铃声。
铃声只持续了五秒便被对方挂断,而后再次打进来,许愿没来得及看来电显示,刚要接,对面又再次挂断。
“妈的。”
许愿一句国粹蹦出口,看了一眼那个并不在通讯录里的陌生号码,第一反应是骚扰电话;再一想,担心是什么人有急事找他,于是又给回拨过去。
因为那人打的是他的工作号码,平日里这个号码就挂在办公室的门牌下。
他怕打这个号码的人是真有什么急事。
对方的彩铃响了一阵儿,直到挂断,都没人接。
——“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您稍后再拨。”
——“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can not be connected for the moment, please redial late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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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许愿要将号码拉进黑名单的时候,那通电话又再次响起。
“您好,请问......”
“队长,永安路八角巷,我——”
对面那个人喊他“队长”,声音焦急,话音未落便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的那一刻,听筒里车辆疾驶而过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
暴雨还在下着,电话对面那人方才的一声惊呼被雨声覆盖,许愿再回拨过去,却再也无法打通了。
“江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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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室里正烘着鞋的王辉光着脚踩出来:“老大,你在这儿站了有五六分钟了,不进来暖暖?”
“不用,你先穿上你的鞋,”许愿把王辉摁回值班室,眼神有些冰冷,“我有点事出去一趟。”
许愿朝值班室里看了一眼,握了握手机,拔腿冲出支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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