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已经忘了那晚自己是如何度过的,从王韬被害到周善被批捕,再到提讯,这案子办得不算漂亮,江驰和队长从案子的开始直到现在,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好好休息”过。平均每天的睡眠时间不超过四小时,而他们自己也快记不清为什么即使在这种高强度的精神消耗之下,他们还能保持清醒。
周善被提讯之后好像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能从周善的只言片语和江驰本人对于新型毒品的描述中窥见一丝来自远方的阴谋,这已经很成功了。
许愿开着公务车回了趟市局,然后把已经睡熟了的江驰架上了自己停在支队停车场的私家车。他站在车外面,靠着车门抬头看着漆黑的夜色,直到自己的眼睛开始泛酸,才堪堪眨了眨眼,拉开驾驶座的门进去。
“江驰,江驰?”
他试探性地低声叫了几声。
人已经睡着了,但似乎是听见了声音,想要回应似地皱着眉,挤出一句:“嗯。”
于是许愿眼底映出一片带着暖意的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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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愿也不知道自己对江驰的好感是从何而来的,或许是办案的时候出于对江驰能力的欣赏;或许是听江驰描述在缅北的卧底经历时所油然而生的一种佩服和敬意;又或许是在看见江驰回忆时眼角落下的晶莹......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许愿却觉得那些眼泪的分量比千钧要重。
那些眼泪里,是一个卧底对于自己职业的理解和对于战友的愧疚,以及对于国家的热爱。像他们这样的人,尤其是搞禁毒的,都是高危人群,说不定哪一天自己就英年早逝了。但似乎干了这么久的禁毒,每一位战友都是忠实于祖国和人民的,从来没有任何人想过退缩。
这类人通常会很孤独,就像雪山上的孤狼,没有同伴,没有亲眷,只能用自己的一身毛皮去抵御万年的寒冰。
江驰也是。
许愿一边开车一边想着,然后在转弯的时候余光轻轻扫向江驰:不过以后你不会孤单了。
靠边停车的时候,许愿俯身用大拇指擦掉江驰眼角的一颗水珠。
“干什么。”江驰立马警觉起来。
“你又做梦了,”许愿没有过多解释,只说,“梦见什么了?”
江驰抿抿唇,温和眨眼,将方才转瞬即逝的凶狠与被队长道出心事的羞赧悄然藏进微笑里:“没什么,缅北那些破事而已。”
许愿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江驰觉得许愿看自己的目光有点过于炽热,于是别开视线,有些昏昏欲睡:“我没事的,我心理素质过硬。”
“我知道,”许愿说,“还有十分钟到家里,你先眯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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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驰睡着,那是一个时刻警觉的备战姿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边是许愿,觉得安心了,不经意间微微放松下来。
许愿低声笑了笑,而后继续专心致志地开车。
他知道自己对江驰的感情。
那是一种很坚定,很坚定的,无法言说的情愫——明明两人的隔阂还未完全消弭,两人之间似乎还是隔着一阵若有若无的缥缈迷雾,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对江驰的印象有了改变的,但他现在或许明白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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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江驰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头顶白花花的天花板,然后坐起身,看见了队长。
许愿在窗户边打电话,神色不太好看,似乎心事重重。他左手握着手机,右手撑在窗台上,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支点燃的烟,烟雾顺着空气缓缓缭绕。
“谁失踪了?”许愿换了个不太好看的站姿,夹着烟的手有些疲惫地扶上眉心。
电话那头不知道又叽里呱啦讲了些什么,只见许愿有些没耐性地蹙额,而后不自觉长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什么啊我知道,我他妈是万能的吗!戴婉仪私下见过李木子之后就失踪了,她是局里的实习生,这么大的事为什么当天不上报!”许愿低声吼了一句,右手捏着眉心,尽力控制语气,缓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戴婉仪为什么要见李木子?”
过了片刻,许愿抬头朝窗外的天看了一眼:“行,我知道了,刑侦那边联系了吗,派两个人过去跟他们一起摸排,李木子——”
江驰穿好衣服后走过去,正好听见许愿电话里的那个人说:“李木子是戴婉仪失踪的重大知情者,人已经被我们带进局里了,但是老大您不在,冯局那边又没个准信儿,李木子在局里又是摔东西又是骂人的,打伤了保洁阿姨,局里几个值班同事顾忌她是未成年人,都不敢随便采取措施......”
许愿看了江驰一眼,抱歉一笑,转而又正色对电话里的沉声道:“顾忌什么,未成年怎么了,该控的控,该管的管,今天她能打伤公安局的保洁,明天呢,是不是就要提刀上街砍人了。”
电话挂断后,许愿拧着眉叹了口气。
“是什么事?”江驰道。
“局里一个实习生失踪了,王辉今早要找她交接文件,看了一圈没见人,”许愿走到门边,边换鞋边道,“后来一问,办公室的人都说这两天没见过她,以为她请假了,但是请假报备必须经过我同意,王辉去我办公室用我的权限登进了请假管理后台,找了半天没有看见那个实习生的请假记录。”
江驰微微愣住:“后来呢。”
“后来王辉觉得事情不对,跟技术组的人要了监控,”许愿说,“记得我们当时全区联合行动的时候扫过夜莺台球俱乐部的场子吗,有个姓胡的跟李木子是一路的,但鉴于李木子还是未成年人,心智尚不成熟,我们拘了姓胡的,放了李木子——但就在放走李木子之后的第二天,李木子自己跑到公安局,是那个实习生应了她的要求,私下跑出去见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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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警人员最怕的就是打击报复。
王辉方才在电话里简单描述过戴婉仪失踪前的监控内容。
是前台大厅和支队门口的监控录像,以及前台工作人员零星的回忆和描述。
那会儿李木子跑到禁毒支队前台点名要见许愿,碰巧许愿出勤不在队里,李木子就一直坐在前台大厅里等着,直到值班人员过来好心提醒她,说队长可能要很晚才能回来。
李木子不理会,在大厅一直坐了三个小时,是那个实习生从楼上下来接水的时候看见了李木子,问了两句,后来......便跟着李木子出去了。
之后那个实习生就再也没出现过。
许愿拉开驾驶座门,心里有些忐忑,而后猛地一打方向盘,整个车身狠劲儿地晃动一下,随着力的惯性,人的背猛地被拍在座椅靠背上——李木子要找的人是自己,却偏偏那么讨巧地被局里的实习生撞上了。
“队长,”江驰看着窗外几乎飞驰而过的景观树,利落地扣上安全带,“那个实习生叫什么名字。”
“戴婉仪。”许愿眼也不眨,一路风驰电掣驶向支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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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婉仪今年22岁,女,大学刚毕业,实习还未转正,老家不在滇城。
她是支队的实习生,之前因为刚刚上岗不太懂支队方面的规定,化着妆去执勤,头一天就被许愿撞见训了一通。后来支队给她分配了一个老师傅,她就跟着老师傅学习,由于工作内容的不同,再加上局里为了保护实习警察的安全,缉毒工作的外勤渐渐地不再用到实习生,所以她很少再见到许愿这样级别的副支队长或队长了。
许愿对她的印象并不深刻,但缉毒工作总是会赠予许愿一个“过目不忘”的技能。即便是不太熟悉的人,只要打过一些交道,在提到那人名字的时候大脑就会不自觉记起一些与那人有关的东西来。
他记得这个实习生曾经由于执勤时间戴耳钉被自己训过。
但也仅仅只是训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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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愿带着江驰大步走进队里的前台大厅,果然看见李木子在对着接待椅发牢骚。
李木子手里转着蝴蝶刀,用脚猛踢接待椅,旁边几个在保卫科值班的同事手里握着警棍,却顾忌般地不敢直接上手将人制服,只是摆摆样子围在李木子周围,警告她不要动。
于是李木子更肆无忌惮了,撒泼一样不断推搡围上来的警察,锃亮的蝴蝶刀刀锋在空气中挥舞,她企图抢夺民警手里的警棍,而后用腿踹击民警腹部。
现场很乱。
前台负责接待的两位女警小跑上去拉架,被李木子的无差别攻击打到了脸,登时脸上出现一道血痕,痛呼出声。
“李木子——”许愿呵斥一声,眉头微微一皱,上前扯住女警后衣领,将人揽在身后。又顺手从躲在门边的保洁阿姨手里夺过扫帚,三下五除二直接支开旁边围着的同事,用扫帚杆打掉了李木子手里挥舞着的蝴蝶刀。
扫帚训人不会疼,许愿斟酌过。
毕竟自己小时候也是被父亲用衣架和扫帚打大的,要如何控制力度不让李木子觉得疼,许愿心里很清楚。
“你干嘛!”李木子哑着喉咙尖叫起来,扑上去用手肘撞击许愿胸腹部。
但是她的拳头刚伸出去就被许愿一把攥住了,而后在众人的目光和监控的注视下,许愿扔掉扫帚,顺便一脚把方才落在地上的蝴蝶刀踢飞出去,又抓过李木子的手腕猛地朝下一扭,而后擒住其手肘部位向背后卡去,拦腰便是一个抱摔擒拿!
“妈了个巴子,警察,警察打人了!警察打人了......”李木子被许愿控在地上,嘴里依旧喊着。
“你弄伤了我们的驻前台的两位女警。”许愿冷不伶仃地说。
随着“咔哒”两声,李木子被利落地戴上手铐,而后被一边旁观了整场闹剧的江驰上前扶起。
许愿和江驰一左一右架着李木子进了接待室。
在进接待室之前,保卫科的几个同事一脸担忧地小跑上前。
“老大,她还未成年啊,万一人家家长知道她被您给......铐了,找过来投诉怎么办。”
“投诉?”许愿余怒未消,腾出手指了指头上的监控,“来投啊,正好让她家人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打伤我们前台的两位女同志的。”
同事担忧道:“她都没成年,咱们这样拘着她,能行吗。”
“没成年不是袭警的借口,今天她可以仗着未成年人保护法,在支队大厅里公然打伤两位民警,那成年以后呢......”许愿欲言又止,联想到李木子第一次见自己的情景,于是看了李木子一眼,叹道,“15岁,已经不小了,能不能懂点事?”
而后又帮李木子利落地把手铐解开:“喝水吗?”
“嘁。”李木子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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