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人民医院得知情况后专门开了辆救护车过去,胡老三嘿嘿傻笑着被拷上手铐一头按进车里,江驰则扶着记录员蹭了救护车的纱布,给人受伤的眼睛做了个应急处理。
“疼吗?”江驰看向记录员。
记录员用纱布捂着左眼,摇摇头:“小伤,没事的。”
“一会儿去了医院再让医生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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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愿签完材料之后从审讯室出来,站在走廊的窗户前,看着救护车驶离支队。
窗户半开着,呼呼地往里吹风,清凉清凉,从审讯室里出来之后有些疲惫,这样的冷风足够让人稍稍清醒。
他掏出烟盒摸出一根烟点燃,而后将空了的烟盒捏扁,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保洁阿姨正好拖地拖到这里,一边弯腰拧着拖布,一边和蔼地同许愿搭话:“小许?”
“阿姨,”许愿往旁边退了退,避开风向,以免烟味干扰到其他人,平静道,“这么晚了,还没下班。”
“嗨哟,这不是今天后勤值班那小姑娘来例假了吗,”保洁阿姨年纪大了,说话带点南边的口音,一直把翘舌音说成平舌音,“我替她的班,让她去开止痛药了——你们这些小娃娃才是辛苦哈,天天连轴转抓罪犯,我们最多拖个地搞搞卫生,拿了工资就完事。”
许愿无奈一笑:“阿姨,我今年三十了,过了年就三十一,哪里是什么小娃娃。”
“阿姨比你大两轮!”保洁阿姨直起腰,甩了甩手里的拖布。
“好好好,您忙您忙......”许愿温和一笑。
阿姨又嘀咕一句“年纪再大也是娃娃”,而后哼着歌儿去另一层楼拖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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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愿脑子里一团乱麻,钱铮从一旁的大办公室出来,收拾了东西正要回家。
钱铮自周善一案告破后就跟避着许愿似的,以前时常拉着许愿吃饭或是交流案子,这段时间倒是很少在私下的场合里见到他,即便是见了也是找个借口扭头就走,许愿还疑心钱铮怎么变了个人一样,干什么非要避着自己。
“钱哥。”许愿忽然叫住他。
钱铮憨憨笑了两声,立定站好——他这人最怕领导,哪怕许愿年纪比他小,但他还是有些杵的。
于是钱铮站在原地,问道:“老大,找我有事?”
“没什么,问问你女儿的情况。”
“好多了,我这不是看着她情况不错就赶紧回来继续上班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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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愿凝视他半秒,想从他身上看出点什么。
钱铮局促地揪了揪衣服下摆,一如既往地憨厚老实,有点没话找话的感觉。
“对了老大,之前那个姓宋的男明星不是因为在咱们这儿拍电视期间吸贩毒被辖区派出所注意到了吗,我托人去问过,他所吸食的那类毒品跟之前周善案中导致受害人死亡的毒品是同一种,都交代清楚了,是境外运来的。给他提供这些东西的是个小马仔,他自己也不清楚上线是谁。”
许愿微微颔首:“那看来新型毒品地下流通的范围已经很大了。”
“嗐,确实,”钱铮笑笑,赶紧说,“不过这条证据链一直查到现在,都是老大你的功劳。”
“错了。”许愿摇摇头。
钱铮:“啊?”
“是队里所有人努力的结果。”许愿笑着说。
钱铮脸唰地红起来,心说马屁拍马蹄上了,于是立马改口:“是,是,哎呀哎呀瞧我这张嘴。”
许愿没看他,觉得钱铮今天有点不对劲。
准确来说,是从周善案一开始,钱铮请假的那一刻,再到后期一直没参与案件的调查,早就开始不对劲了。
“老大......还有事儿?”钱铮问道。
“哦,湖柳县城的分局报上来一个案子,涉毒,”许愿继续说着,低头将聊天记录和文件一并转发给了钱铮,“按理说这种程度的案子本不应该上报到支队,但最近这些天发生的事太多,本省系统内部对于涉毒涉黑的案子非常重视,冯局之前去省厅开会,领了指示,说对于任何此类案件都不能掉以轻心。”
钱铮点头,有些肥硕的脸颊让他更平添了不少和颜悦色:“哎,我明白,厅里下发的文件我看了。”
“嗯,”许愿抬眸,随手将烟摁灭丢弃,沉稳又不失亲和,“钱哥,我和小江盯胡老三那边,分局的案子实在抽不开身,所以我想托你去忙一段时间,出个公差,你看行吗。”
钱铮犹豫了一下,似乎是想到刚出院还在家里静养的女儿,面部线条微微凝滞。
“钱哥?”许愿唤了一声,或许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于是抱歉道,“是我思虑不周,要不我找王辉去,女儿的事情重要。”
“不不不,”钱铮犹豫片刻立马回神,赶忙道,“王辉那小子太年轻,性格急躁,又是搞技术的,下基层跟人沟通这种活儿还是我去更合适。”
许愿放松地笑了笑,揽住钱铮肩膀:“回来之后我给冯局说一声,让他放你回去陪女儿。”
“谢谢老大!”钱铮心头的那一点点犹疑被彻底打消,退一步站好,规规矩矩敬礼。
许愿见状,便也“啪”一声呈立正姿势站定,右臂朝外抬起,右手五指并拢、抻平,上举至头部右侧,手心朝下偏着前方。
他回了钱铮一个标准的礼。
庄严肃穆。
钱铮笑了笑,放下手,说,保证完成任务。而后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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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铮离开后,许愿手机的新闻软件发来几条推送通知。
许愿平时忙于工作,手机里惯常使用的除了那几个聊天软件和政治app之外便再无其他,现下站在窗前满脑子放空,随意切换应用界面,切着切着便点进了新闻软件里。
周善的案子上新闻好几个星期了,话题讨论度一直居高不下。
【滇城一女子实名制举报涉毒人员,该女子已因意外身亡,现该案已交由滇城市阳光分局处理】
【S姓男星吸贩毒正式被捕,助理称其长期吸食境外某类新型毒品】
【警方通告来袭!周善案细节剖析,请听小编扒扒】
【这类毒品正将魔爪伸向青少年,请广大家长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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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愿双手撑在窗前,又点了根烟,风大,降熄未熄的烟被随意地夹在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风从窗外吹来,一缕烟灰带着些许火星,轻飘飘地落在手背上。
他抬手将烟放在唇间抿了一口,而后稍显疲倦地叹了口气,带着淡淡尼古丁和劣质油烟味的气体缠绕在空气中,两三秒便消散开来。
“胡老三提到的‘虎哥’,到底是谁。”他自言自语地看着黑下来的天空。
身后传来一阵算不上急促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温和而带着份力量。
许愿没有回头,也不设任何防备。
一只手臂轻轻搭上了自己的肩膀,同时一只劲瘦的手从左侧伸了过来,夹着根全新的烟,手背上各种细小伤疤交错纵横,烧伤烫伤擦伤刀伤,在那只手上留下了无可磨灭的痕迹。
那是江驰的手。
“什么时候回来的?”许愿顺手将烟摁灭。
“刚刚,”江驰一笑,依旧搭着许愿肩膀,把烟含在嘴里,“队长,借个火?”
许愿摸出打火机,微微侧过身子挡住窗外吹来的风,一只手挡着烟,另一只手握着打火机快速“咔哒”摁了几下,火苗悠然亮起,一阵带着薄荷叶似的清香从江驰唇边叼着的烟里悄然逸出。
许愿比江驰高一些,这个姿势看起来就好像许愿弯着腰在给江驰敬烟似的。
“让上司给你点烟,你面子还挺大。”许愿淡然道。
江驰勾唇一笑,从许愿平淡如常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丝的耐人寻味。
江驰呼出一口带着烟油与薄荷味的烟雾,轻声道:“我是第一个吗,第一个让你这副支队长肯屈尊给下属点烟的人。”
“是,也就你胆子这么大,不过我乐意,”许愿有些无奈,“行了,言归正传。胡老三之前在审讯室发疯的时候说漏了嘴,提到了张喜鹊和‘虎哥’,有印象没。”
“嗯——我们可以从‘虎哥’开始,一步一步,击溃他们盘踞在滇城的势力。”江驰定定地看着许愿。
许愿颔首:“你和我想的一样。”
江驰又嗯了一声,食指和中指夹着的烟轻飘飘地抖落一小节烟灰。
烟灰掉在窗台上,被江驰低头吹散。
许愿目光落在江驰夹着烟的手上,说:“我之前跟冯局和陈处提了个意见,被否决了。”
“什么意见?”
“你想听?”许愿一笑。
窗外的风轻轻吹拂着人的脸。
江驰没有回答,只是闭眼感受着风带来的冰凉,希望冰凉的风能扫走一些疲惫。而后他缓缓睁眼,视线落在许愿锋利而张扬的下颔处。
其实这么看的话,眼前的这个队长还挺养眼的,并不是那种多么惊艳的好看,而是细细品味咂摸的时候越看越顺眼,举手投足之间有种时光沉淀下来的、岁月燎过一遍的安心感,是很多渴望被爱的女孩儿会喜欢的类型。
“你老看着我。”许愿开口。
江驰微垂的眼尾展了展笑意,深吸一口烟,呼出一缕缠绕了薄荷香的雾气:“我总是看你?”
许愿侧眸给江驰一个眼神:“我总觉得你在看我。”
“绕口令呢咱俩,”江驰笑笑,余光扫过去的时候顺手搭在许愿肩头,另一手夹着烟轻轻拂过他的眼角,烟灰缓慢地落在队长衣领处,“队长,你真好看。”
许愿偏了偏头,他也是个男人,他知道江驰什么意思,但他还是躲开江驰凑得过近的脸,语气微微严肃起来:“这儿有监控,你过分了,江驰。”
“我在你手底下过分的次数实在太多,不差今天这一次。”江驰在他耳侧说完便趁人不注意后退一步,又恢复成曾经那个不敢逾越半步、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的冷冰冰的模样。
但他的手还是停留在队长衣领处,然后带着伤疤的修长指节捻着衣领上的烟灰扫了几下。
队长的衣服又变得和之前一样干净了。
许愿难得差点控制不住面部表情,清清嗓子,有些无奈。
他总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过于纵容,以至于江驰一个下属都敢调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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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听不听了。”许愿咳嗽一声,将话题拉回正轨。
江驰笑笑:“洗耳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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