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反色的影子

我和陆禹回到了教室,老师也刚刚踏上讲台,这意味着晚自习的上课铃在几分钟之后就要响了。陆禹临回到他的座位之前,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阳儿,以后你要是无聊,想找人说话,就去找我,我闲得很。看见没有——”

他用手给我指着大致的方位。

“第二列第四排,知道了吧?别再一个人搁窗户边儿上瞎瞅了,像只没人要的小狗似的。”

前面的话几乎快要令我感动,唯独这最后一句画蛇添足,把我最后一点孤独的权利都剥夺了。

“去去去,别给我操心了。”我嫌弃地推着陆禹,让他远远去。周围几个同学只是笑。

老师在讲桌上写着一张什么表,从前排传过来的说法是,要重新安排宿舍。这对我而言实在无关紧要,换来换去,身边都是陌生人而已。我偶尔抬头看了看陆禹的座位,发现是空的,抬头环视一圈,才发现他在讲台上和老师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一边说还要一边往我这边指点。过了一会儿下了课,陆禹果然大摇大摆地过来了。

“托我的福,咱俩以后就是室友了。”

“你怎么说的?老师这么轻松就同意了?”我好奇地问。

“哪有那么轻松啊?全凭我一张嘴。我告诉她,咱俩从小一块儿睡,离开我你根本睡不着。尤其是我的呼噜,对你来说就好像那个摇篮曲,就得听着才能入眠——而且就得是我的,别人的不行……”

“去你的,这么离谱的理由能说得出口吗?说出来老师能信吗?”

“不管怎么样,”陆禹站到我椅子后面,没有分寸地盘起了我的脸,“以后你就不是自己一个人了,好歹你该感谢我,叫一声禹哥不过分吧?”

我抬起手来,试着阻止陆禹没完没了的摸,手却只是被他抓着不放,于是气呼呼地说:“什么禹哥?咱俩谁大谁小还不一定呢。”

陆禹也并不追问我的生日,反而说:“称兄道弟的事,还需要比年龄大小吗?咱们两个人,我不当哥哥谁当哥哥?快点,叫禹哥,别磨蹭。”

“陆禹。”我说。

“叫禹哥——”陆禹一只胳膊环着我的脖子,脑袋和我贴在一起。我感觉到他温暖的气喷在我的脸上,让我有一种触电的感觉: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只敢吸气不敢呼气,连心跳也莫名加快了。

“禹哥。”

“这就对了嘛,阳儿。”

陆禹终于决定放我一马,满意地离去了,仿佛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

“易冬阳,唐老师喊咱俩过去呢。”

我一抬头,看见一个个头和我差不多高的男生在喊我。他有一双眼角垂吊的水灵灵的大眼睛,和我说话的时候不敢正视,朝下看的时候被马一样长长的睫毛挡住,连带着抿着柳叶似的又细又长的嘴唇,显得像个害羞的小姑娘。我随他出来,唐老师果然在楼道里等着我们。

“易冬阳,狄笛,咱们班呢,你俩的作文水平应该是比较好的两个了,”唐老师扶了扶眼镜,靠在墙上说,“现在市里有个作文比赛,你们回去准备准备,下周四之前来找我批初稿。”

她递给我俩一人一张纸。回头进了班,我对狄笛说:“这还是唐老师第一次把我叫到跟前说话——你看见她嘴上的胡子没有?”

狄笛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赶紧用手捂着。明明脸都笑红了,还要回头看看唐老师在不在跟前。

“她就是汗毛比较重,不是胡子,大家心知肚明,就你非要说出来。”

我摸着脑袋傻笑着说:“也不是我胡说啊,重点真的太明显了,像个厅长一样,以后咱们管她叫唐厅吧——听着多威风。”

狄笛翻了个白眼说:“这外号是挺贴切,但还是你自己这么叫吧,我怕她找我算账。”

第四节晚自习铃响的时候,所有走读生都已经离开了教室。我特意瞅了陆禹一眼,他还本分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想来是因为没有作案工具,还实施不了他密谋的计划。狄笛这时候拿了纸笔走过来,坐到了我旁边。

“冬阳,作文你打算咋写呀?”他发愁地问我。

我从桌膛里拿出我记日记的本子来,摇摇头对他说:“没头绪,周四交的话,那就拖到周三再写吧。”

狄笛看着我的本子说:“那你现在这是打算写什么呢?这么厚一本。”

“日记啊。”

“日记?”他有些惊讶和好奇,“这年头还有人写日记呢?”

我不屑一顾地说:“怎么没有?我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的,这一本是初二开始写的,前头的还有两大本。”

“给我瞅瞅呗。”

“日记也是能瞅的?这是人家的**。”

“**什么呀,日记不都是点陈年往事的流水账,”狄笛撇了撇嘴,“不屑得看。”

他在旁边构思他的作文,我就埋头写我的日记。过了十分钟,他的纸上还是空空如也,而那支笔的笔头已经被他啃得不像样子了。狄笛于是忘记了刚才自己说过的话,转而向我恳求道:“哎呦你快给我瞅瞅吧,别当传家宝似的藏着了,人写东西不都希望别人读的吗?兴许我还能给你提提意见。”

当时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可是没过多久就后悔了。很显然,狄笛是抱着一种批判的态度来读我的日记的。我知道里面肯定有很多幼稚的话,但想来还不至于让他在每一页都笑得捧腹。狄笛仿佛能从我的往事中找到千千万万个笑点,一阵一阵的“噗嗤”声,让我感觉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狄笛不顾我的劝阻,拿着我的日记回了宿舍,直到晚上泡脚的时候还在读。

“唉——冬阳,2015年12月16号这一天,你去上厕所,怎么会穿成别人的鞋子呢?”狄笛捧着日记好奇地问。

“当时我们是大通铺,所有人的鞋都乱脱在地上,晚上断电之后又没有灯,我尿急,只能估摸着穿了一双就赶紧往厕所跑。那天晚上下着雪,我跑着跑着觉得右脚的鞋子松垮垮的,还灌进去了雪,到了厕所的灯光底下才发现一大一小——两只都不是我的鞋。第二天听到宿舍里有人骂骂咧咧说鞋湿了,我都不敢吭声。”

“哈哈哈哈,还能这样的么。”狄笛消停了一会儿,翻了几页,又开口问道:“那16年三月份,你怎么在日记里骂了你们班主任这么多啊?”

我倒有些忘了。“骂的啥?”

“就说她无缘无故地冤枉你,还要说你是白眼狼。”

“哦——想起来了。那天晚自习她来查人数,有个平常爱偷偷跑出去上网的正好不在,她就派我去厕所看看那个孩子在不在上厕所,我进去溜了一眼——这回又是没有灯——好像是没有人。实际上我也不知道,我这个人又怕羞,万一是人家别的班的同学在上厕所,我走得太近,或者是喊两句,都也挺不好意思的。我出来报告老师没人,她都要准备去网吧抓现行的时候,那个同学慢慢悠悠地从厕所出来了。她气得要死,当着全班人的面儿狠狠地骂了我半节自习,说我没良心,给她办事一点也不上心。”

狄笛笑了半天,终于才说道:“你们这个初中到底是穷还是小气,哪儿也不给装灯,闹出这么多笑话。”

宿舍里进来几个不认识的人,都是来找韩向晚的,嘻嘻哈哈,仿佛是做迁居后的第一次拜访。陆禹和这些人也都认识,然而他只是打个招呼,就接着干自己的事情,不像韩向晚这样,带着笑意接待着诸位来宾,同时还要提防他们偷走枕头、被子或者鞋子什么的捣乱。我正顾着看他们打闹,没有听到狄笛的一声吆喝,他叫了几声没回应,伸手从洗脚盆里沾了点儿水,甩到了我胳膊上。

“你干嘛呢?”我嫌恶地擦着胳膊,瞪了他一眼。

“叫你半天怎么不搭理?耳朵真背啊。”

“你叫归叫,给我身上弄洗脚水是什么意思?多脏呢。”

狄笛皱了皱眉,仿佛是看不起我的假正经。“我天天还洗脚呢,能有多脏。”

“你就是一天洗三回我也嫌脏啊,”我反驳道。

“装什么啊,平常也不见你多干净,衣服都是个脏的,不知道几年没洗了。”

“你再说!”我火气被他挑拨起来了。

“就说就说,怎么了?”说这话的同时,他又往我这边洒水,这次是洒在我裤子上。

“还来!”

他不信邪,又泼了一点,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这次可是正正好弄到了我脸上。我即刻穿上拖鞋站起来,脚也没顾上擦,端起一盆水就泼到他身上。狄笛立马成了落水狗,床上也湿了大半。他远没想到我是这种反应,惊愕之余也端起盆儿来回敬了我,只是不知道是因为没对准,还是因为留了情,我的状况比他要好得多,床上遭难的区域相比之下不足挂齿。

狄笛趴在床头哭起来了。韩向晚那些兄弟都吓呆了,一个个不敢逗留,没一会儿就跑了个精光。陆禹走了过来,带着一种劝慰的眼神示意我先收拾收拾床铺,随后就去安抚狄笛。宿管正好路过,探进头来问道怎么了,韩向晚带着笑把他推了出去,说只是同学之间一点小摩擦,我们自己能解决。陆禹把自己的小毯子借给狄笛,让他铺在湿了的床铺上勉强度过一夜。

宿管是唐厅的老公,宿舍里有个什么事儿,转眼的功夫就能传到唐厅的耳朵里。第二天一大早,唐厅进班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我和狄笛叫出来训话。

“你俩不是爱玩水吗?去,把整个三楼的地都拖一遍。我已经和各班的值日生说了,让他们只扫扫就行,拖地的活儿就交给我们班这俩活宝。”

原本我们两个之间还保持着剑拔弩张的气氛,各自准备了一套说辞,准备在唐厅面前为自己辩解,没想到唐厅也不多问,使了这么一招儿。刚出办公室,我和狄笛一对视,就忍不住笑了场。

“这下可好了,三楼这么大一块儿地方,咱俩得拖到何年何月啊?”我挠挠头说。

狄笛叹了口气道:“哎,犯愁也没用,快洗洗墩布赶紧弄吧,快一点兴许还能赶上第三节课讲卷子,我有个题还想问数学老师呢。”

我们于是开始了辛苦的耕耘。到底是两个脸皮薄的人,拖到自己班门口的时候,为了不让班里正在上课的人透过门玻璃看笑话,我俩只能快速跑过去,指望他们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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