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I48865479号，有人举报你有犯反人类罪的嫌疑，检察官要求介入调查。”叶明冉刚刚掐掉了床头的闹钟，就听到了一个冰冷的电子音提示。
电子音是好像是在他脑海里面发出的，透过植入脑内的一枚身份验证芯片，直接刺激着主管听觉的神经末梢，一般人得花点时间才能辨别出这到底是自己精神错乱，或者是“灰色巨蛋”——那个被他们成为“政府”的东西给它统治下的所有国民所发布的命令。
叶明冉却十分迅速地判定出了是后者，原因无他——因为他知道真正从自己脑海里面出现的声音不会是这样泛着冷铁光芒的电子音，而是另一种更加柔和的声音。
和从出生起就被植入芯片，无法分辨电子音和自己想法的国民不同，屏蔽芯片让他从出生开始的二十五年一直听着自己真正的声音。
“灰色巨蛋”发出的的声音被称为“真理”，而每个人脑内的芯片称为“真理器”。而任何屏蔽真理器的行为都被划为反人类罪。“蓝房子”有一套完善的法律体系和社会规则，放在公共图书馆里面供人查阅。
叶明冉闲的没事的时候曾经在法典上面读过，盗窃罪的刑法是一次身体死刑，而反人类罪的刑罚是极刑。
电子音报完之后，忽然叶明冉“看”到了一个三十分钟倒计时的画面——这是检察官到来的时间。
“还来得挺快的。”倒计时的画面在他闭着眼睛的时候几乎像是一块红色的烙铁烙在他视网膜的黑暗里，叶明冉一边想一遍忍无可忍地睁开了眼睛。
“极刑”是个什么东西，叶明冉心里没底，但他却打心里对巨蛋所制定的刑罚嗤之以鼻。
身体的死刑没什么大不了的。
叶明冉刚搬到这里来的第一天，隔壁房间一个矮小的中年人在盛夏里面裹着一件大衣，在门口瑟瑟发抖。叶明冉注意到他的头发灰白相间，身体则弯了一个弧度，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把弯镰刀。
“嗨兄弟，我前天因为在路上捡了一块面包，被那些‘猎狗’发现了，直接被判了一次死刑。地狱的感觉真是冷极了。”
“弯镰刀”一边用颤巍巍的手摸出钥匙，一边很自来熟地最叶明冉说。
精神的死刑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叶明冉自己也经历了一次死刑，和“弯镰刀”的情况差不多但是情节严重很多——他在试图在路上扶起一个摔倒的女孩子。
女性是巨蛋公开宣布的稀有资产，和她们没有血缘关系或者登记恋人关系的男性，是不能有“包括衣服的在内的身体接触””或者“搭话”这些打扰行为的。这些行为，被视为偷窃。
不过叶明冉的第一反应不是顺从得服刑，而是直接把“猎犬”打晕了试图逃跑。毕竟，有了屏蔽器的他在这个国家里面就和一个隐形人一样。
很不巧的是，周围巡逻的“猎犬”并不是只有一头。被打的那位直接触发了报警机制找来了周围的伙伴，立刻把叶明冉给围捕了。
“猎犬”是国家的公仆，于是殴打他们立刻就被上升到了反国家安全罪——刑罚是一次精神死刑。
精神死刑用的是神经铡刀，当虚拟刀尖落下的时候叶明冉觉得自己冷汗都出来了。那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感觉，并不仅仅是因为疼，而是那种疼将记忆里面那些美好的东西全部都抹去了，让受刑者无从扎根于回忆和期待中自欺欺人。
绝大多数经历过精神死刑的人最后都精神错乱了，“巨蛋”有一个专门的实验室用来收容这种人群——人权法特别条例允许这些被社会抛弃的废物在为人类社会尽一点最后的努力，不知道他们已经错乱的头脑在知道自己居然被委任了如此高尚的使命时候，会不会感动得痛哭流涕。
叶明冉因为各项指标正常而走出实验室的时候，在门口快意恩仇说得口水横流的“猎狗”被他打得鼻青脸肿的面上浮现出一种见了鬼一样的惊讶。
一脸皱纹的老门卫也是如临大敌的跑过来，拿起叶明冉的“通行证”左看右看，甚至想咬一口看看是不是真的——毕竟，从这到门走出来的人他在任的五十年内几乎没有怎么见过。
叶明冉在那些人见鬼一样的目光里面走出去的时候，心里十分快意。
现在叶明冉想来，正是那时候起就有人看他不顺眼，向来自巨蛋的“眼线”把他揭发了。今天一大清早，巨蛋又赶着要宣布他有反人类罪。
倒计时转眼过去十分钟，叶明冉直接爬了起来。
房间里面的陈设和他昨晚睡下去的时候一样乱糟糟的，三天没洗的陶瓷杯子倒在床下的地板上，旁边干涸的溅落状咖啡痕迹暗示着这个杯子如何九死一生。
叶明冉爬起来，直接越过那片黑色的污渍，从地板上拖把一样的衣服里面的找出了自己今天要穿的衣服和袜子，又弯下腰从床底下把一只皮鞋给拖了出来。
叶明冉左顾右盼，终于在房间的角落里面发现了他的椅子。
那椅子成了一个衣架子，和地上的拖把和谐地融为了一体。椅子前面有一张和房间内容格格不入的整洁的书桌，格外扎眼。
巨蛋的国民多不识字，反正对他们来说知识和规则都是可以通过“真理”直接获得的。书本和文字，对于被统治阶层本来就么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一个普通的人识字，这件事情本身就可能被猎犬们盯上。
叶明冉拎着他的衣服，穿过大半个房间，坐在因为承受了太多衣服的重量而要倒下的椅子上，勉强维持了平衡，开始挑袜子。
他连看了五只颜色各异的袜子，才挑中了一只红色的，然后他把手伸进去从里面掏出一只小小的戒指来。
虽然叶明冉不觉得他屏蔽“真理器”的行为会暴露，检察官真的来了可是要抄家的，而叶明冉不能让这个戒指被拿去。
有人和他说过，这个戒指里面，有着人生所有的意义。
不过他也没有找到了立刻可以藏它的地方，因此他把戒指暂时自己中指上，开始换衣服。
叶明冉不知道来宣布极刑的到底是怎么样的人，他还是打算穿的正式点——留个搞不好能说服对方这是个误会。
叶明冉这么淡定从容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他对屏蔽器隐蔽性的自信，更是因为巨蛋里面漏洞百出的执法手段。
反人类罪在巨蛋的法律体系情节最为严重，却也是误判最多的一种罪名。
误判多发的原因来自于刻意举报和私怨。叶明冉觉得，可能是因为巨塔对于把握其国民的想法偏执到了难以置信的地步，所以举报一个人犯反人类罪居然不需要实名，哪怕之后发现举报毫无理由也不会追究举报人责任。
实名举报的意义，只是让巨塔在处理的时候更加优先一些，因为显然用实名的人觉悟更高，意志也更坚定。
每一次匿名的举报都会伴随一次无差别的搜查，巨塔抱着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的原则制定规则，并把一次判定权留给了检察官。
所以，为了澄清误会，在检察官面前留个好印象极其重要。
他苦笑着摇摇头，把脑海里面那个不知哪儿看来的，穷光蛋被富人捡去之后直接继承其财产的故事从脑海里面抖了出去。
叶明冉穿起衣服来轻车熟路，前前后后只花了五分钟。之后，他还把地上的衣服花了十分钟迅速收好了，把他的房间从一个垃圾场变成了一个可以下脚的正常房间。
最后，他把那些杂物一股脑儿丢在书桌上。
只是——他摩挲了一下自己中指上面的戒指，他还是没有找到适合藏它的地方。
这时候，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咔嚓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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