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盛霖挣开陈里的手,将那杯酒举向陈里身后,表情又恢复如初,又露出那副游刃有余的矜贵模样:“叔叔好久不见,您今天也来玩啊?”
“这不是向你们年轻人学习嘛。”
陈里悄悄转过头,寻找声音的来源,晃眼的灯光有些遮挡视线,让他看不太清楚对方的脸。
那人又向前走了两步,和怀盛霖碰了杯,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陈里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紧接着就陷入了短暂的呆滞状态——这他喵的不是原身的便宜爹吗?他怎么会在这儿?
陈里这才注意到,这个包厢很大,除了这个角落有不少年轻人以外,也有许多中年男女在不远处觥筹交错,陈里向白城华——他的便宜爹——的身后看去,没有看到戴着面具的人。
“不过,倒是真的好久没见到你了,是不是现在正在忙啊。”白城华的声音低下去,让陈里听得不是很分清,“我倒是一直很想和贤侄谈谈东边那块地的合作。”
“叔叔说笑了,我哪能有这个能耐和您谈合作。”怀盛霖的声音也低下去,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我回头和我小叔叔说一声,就说您赏脸来了,他肯定愿意的。”
“嘿,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这么说反而是见外了。”白城华哈哈大笑起来,显然也是听出怀盛霖只是在给自己画饼,“小霖,你总归是继承人,这么简单的事他该放手给你去做嘛!”
后面的对话不过是些没有什么内容的场面话,陈里分出心思,在包厢里寻找起另一个身影。白城华都在这儿了,白城锦会不会有可能也出现在这里,陈里在内心祈祷着千万不要让对方看见自己,这一两周老登像是把自己忘了似的,这样就挺好,让他专心在怀府找机会接近怀政。
最后,白城华揣着一口袋没用的场面话和商业大饼离开了,在转身前,他扫了一眼怀盛霖身后的陈里,把陈里看的寒毛直竖,但想来便宜爹也没有见过自己几次,在昏暗的灯光里应该更认不出自己。
在极度紧张之中,陈里突然灵光乍现,白城华性格软弱,看上去是想为了某块地皮巴结怀家,那么一直与白城华作对的白城锦,是否也是为了这块地皮,才让他潜入怀府。怀盛霖对着白城华打哈哈这么久,这块地自然不会轻易拱手让利给他人,要是被怀家的人知道自己是被想要在这块地皮上动手脚的白城锦送过来的......陈里有点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场了。
不行,那个u盘要找时间扔掉,绝对不能被怀盛霖发现。白城锦只是自己用来进入怀府的一个门票,在怀府走一步算一步吧。
陈里在现实世界自诩酒量还不错,但现在这副身体年轻,又因受到长期折磨并不很健康,以至于被怀盛霖丢上车的时候,他已经头痛胃痛眼前五彩斑斓了。
深夜的怀府很安静,所以当陈里在房间里吐得死去活来时,顶楼的走廊也能隐隐听到声音。
林管家正打算下楼看看发生了什么。
怀政皱了皱眉:“怀盛霖才回来吗?”
林管家回道:“怀盛霖少爷是才回来,不过,是陈先生喝醉了。”
“怀盛霖带出去的?”怀政垂眸掩去眼底的神色,“我明天说说他。林叔端点醒酒的汤给他吧。”
“好的。”每个“他”指谁,林管家分得很清。
盯着林管家离开的背影,怀政用手帕反复擦拭着手指,似乎那上面有根深蒂固的脏污,呕吐的声音让他记忆里很深的东西又开始翻腾,散落的酒瓶、散落在脚边的碎玻璃.......怀政转身回到卧室。
那边林管家热了一碗温热的山药粥,彼时陈里正狼狈地蹲在马桶前,眼角泛红,他感觉喉咙有灼烧的痛感,听到敲门声他第一时间以为是怀盛霖,顿时屏住了呼吸。
“陈先生,您听起来似乎不太舒服,下来喝点粥会好些。”
陈里放松下来,漱了漱口打开门,林管家正温和地看着他,陈里虚弱但真挚地道了声谢,跟着他下了楼。
林管家摆了摆手:“怀政少爷吩咐的,您喝完就早点休息吧。”
陈里呆了一下,又重复了一遍谢谢。每次遇到和怀政有关的事,他总是哑口无言。
餐桌上,陈里一手撑着晕乎乎的脑袋,另一只手有一勺没一勺地舀着粥。
“不合口味吗?”
怀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下了楼。像之前每一次回复这个小家伙一样,他的行为已经远超出他脑中的逻辑范畴了。对他而言,陈里应该和怀盛霖从前带回家的每个小男生一样,和他无关,也并不会引起他情绪上的波动,哪怕他已经发现陈里或许动机不纯,但是怀政觉得无所谓,反正他也没有做出任何实质上的行为。怀政信奉的一向是论迹不论心。
陈里抬起头,厨房只开了一盏暖黄的小灯,怀政的身形晕染在暖融融的光里,在陈里眼里好像一场熟悉的梦。
对方的表情看起来不止为何似乎有点懊恼,转头就要离开。陈里连忙道:“挺好喝的,就是我不太舒服。”
怀政只是“嗯”了一声,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陈里突然看见怀政转过来的衬衫领子处湿着,薄薄地贴在后颈处,洇出一点肉色。
“怀总,那个......您衣服领子后面湿了。”陈里放下勺子,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示意对方。
怀政微微抬起头,先是顺着陈里的手看了一眼陈里发尾处,然后很快别过了目光,淡淡的说道:“没事。”
“您是刚洗完头吗,不擦干的话会头痛的。”
陈里站起来,抽了两张餐巾纸走向怀政:“您拿这个先吸吸水,那个,我手刚洗过,干净的。”酒精是个好东西,否则陈里一定会注意到怀政此时略显僵硬的表情。
怀政伸出手接过纸巾,忘记了自己口袋里还有备用的手帕。
于是陈里突然看见怀政手上的淡粉色的伤痕,对方肤色白,那点伤口似乎是还被水浸泡了,有些湿润起皱。
理智告诉陈里他应该装作没看见,但是怀盛霖干的好事——酒精成功地让陈里大脑皮层变得光滑,他不仅看见了,他还隔着纸巾捏住了怀政的指尖。
是温热的。这居然是陈里脑子里唯一的想法。他再次意识到,这是一个真实的、正在他面前平稳呼吸的人。
下一秒他的手就被怀政狠狠甩开了。怀政第一次在陈里面前露出可以说是不悦的表情,他刚要开口说什么,陈里的嘴就先人一步打开了:“怀总,伤口不能泡水呀。”
“而且,手洗两次就干净了,多洗反而更伤害皮肤......”
话还没说完,怀政的声音更加冷淡了起来:“陈里,管好你自己的事。”
陈里咻的一下收回手。怀政抬头看到的便是青年眼眶微红(吐的)、眼角湿润(被粥烫的)、嘴紧紧抿着(尴尬的)的样子,看上去受了很大的委屈,不由得怀疑了一秒刚才是不是语气重了一点。
陈里后退两步:“对不起对不起,怀总,我喝醉了。”
陈里的胃又开始绞痛,他捂着胃面色扭曲,打工人招谁惹谁了,当年他跑业务的时候灌酒那叫一个对瓶吹,也没现在这么难受,一回忆起现实世界,脚一软,陈里的小腿又开始痛了。
怀政看着微微冒着冷汗、看上去似乎经历着剧痛的陈里,难得有点手足无措起来,思考一番,他伸出手,又把那两张纸递了回去。
“擦擦汗。”
“没事没事。”陈里摆摆手,走到桌边三两下把碗里的粥喝完,又去飞快地把碗洗掉。怀政沉默地看着这一切,良久,他对陈里说:“别想能够一直跟着怀盛霖,还是继续去上学吧。”
陈里的胃舒服了些,只是头还是疼,水声让他听不清楚怀政在说什么,于是他关上水龙头,转过头问怀政:“怀总,您说什么?”
他的袖管一只挽起来,另一只松松垮垮掉下去,沾了些水,滴答滴答的流下去,怀政突然觉得很烦躁,仿佛那水已经蜿蜒着漫到自己脚下。
“早点睡。”怀政终于下定决心转头就走。
“晚安,您也是。”陈里觉得刚刚那句话应当比这三个字长一点,不过他没有拆穿,只是看着怀政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直到裹在被子里,陈里才昏昏沉沉地想到一个问题:怀政下楼来干什么的?
怀政本来是下楼找酒喝,他不怎么喝酒,只偶尔失眠时会喝上一杯。撑着自己的身体来到床上,怀政平复着呼吸,没有一点睡意,眼睛一闭上只能回想起陈里捏着他的力度。
感觉比手上的伤口还疼。
这晚,怀府大概只有怀盛霖睡得最好。
这体现在第二天早上只有怀盛霖一个人坐在桌上吃早餐。
陈里白天出不出现都无所谓,怀盛霖问:“林管家,小叔叔身体不舒服吗?”
林管家把另外两个盘子撤走,回答道:“怀少爷还没起。”
这可并不常见,怀盛霖想了一会儿,认为最近没有什么需要怀政熬夜处理的事情,有些疑惑地离开了。
怀盛霖还真有点乌鸦嘴体质——怀政发热了。
怀府上下隐约有点紧张的氛围,这是姗姗醒来只赶上午饭的陈里感觉到的。他问小七发生什么事了,小七就是那个一开始提醒陈里多洗手的那个佣人,已经成为陈里的午饭搭子。小七面色如常,把一碗山药粥递给他:“没什么,你是不是头痛,喝点这个。”
“怎么又是山药粥。”陈里记得昨晚那些都被自己喝掉了,“你们怎么不吃这个,难道还专门给我煮的。”
碗筷的声音停止了一瞬间,饶是陈里也被自己的厚脸皮尴尬了一下。
陈里刚吃完,林管家就拿着餐盘进来了,眉眼间有着隐隐的担忧,陈里伸出去的脚收了回来,他蹭到林管家身边:“管家伯伯,谢谢您昨晚叫我喝粥,我现在舒服多了。”
你是舒服了,有人现在不是很舒服。林管家腹诽着,将餐盘放在桌上,淡定地点了点头。
“昨晚我好像不小心惹怀总生气了,怀总今天没说什么吧。”陈里凑在林管家身边说。
昨晚?少爷什么时候下楼的。林管家剜了陈里一眼。原来你才是少爷发热的原因。
陈里摸摸鼻子,感觉有些不妙。
“怀少爷不会计较这些小事的。”林管家说完又离开了。
陈里看了一眼餐盘,注意到一碗没动过的粥。他突然模糊地想起昨晚怀政潮湿的发尾。
难道是怀政生病了?!
陈里又联系起刚刚林管家担忧的神色,和眼前满满一碗粥,想着遥遥无期的任务条,此时恨不得飞到顶楼摇着怀政的肩膀大喊——
怀总!叔叔!哥!你不能一口饭都不吃啊——
怀政在床上狠狠打了个喷嚏。
小剧场:
管家:少爷一定是因为你这个小妖精才感冒的!
小妖精:对对对,都是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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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叔叔我们不约(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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