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小昭的时候,陈里差点没有认出来。
鼻青脸肿的小昭被阴沉着脸的怀盛霖拖进27楼的黑房间里。陈里注意到小昭还穿着那天从怀府回来的衣服,只是已经脏的不成样子,混着泥土和暗沉的血液。
仅仅三天过去,小昭就已经瘦的不成样子,被怀盛霖握着的腕骨高高凸起,陈里在阴暗的房间里隐约看见对方的左腿不自然地弯曲着,心底终于开始有些犯怵。
一大早他就被云端的员工叫来这个房间,陈里以为是对方终于要为怀府那杯蓄意的咖啡来找他算账了,跪在地上心思转了几个圈,已经做好把白城锦供出来同归于尽的最坏打算,想好以后他便放松了绷紧的后背,虚虚坐在小腿肚上等人来。
可看到小昭“嗬嗬”喘气的样子,陈里终于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了恐惧。怀盛霖阴暗的目光在他脸上不着痕迹地扫了一下,然后重重把小昭甩到陈里身边。
陈里下意识伸出手撑住小昭的肩膀,血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来,无声滴在地毯上。
暗红色渗入地毯,像一朵烂掉的山茶花。
“明昭,还跑吗?”怀盛霖似乎是深呼吸了一下,才轻轻开口。
小昭的喉结微动。陈里马上反应过来这是小昭的原名。
怀盛霖继续说道:“我以为你才是那个永远不会离开我的人?”
明昭没有说话,只是拂开了陈里的手,又把蹭在陈里手上的血抹掉。
“怎么?怕连累他?”怀盛霖嗤笑一声,那双略微下垂的眼睛又天真地弯起,“他自己的事我还没找他算账呢,陈陈,好玩吗?”
陈里心想当时确实爽了。
但现在恐惧让他喉咙发紧,陈里不知道怀盛霖准备怎样对他,于是准备先发制人,从示弱和转移焦点做起。
陈里:“其实那天…我不是故意针对少爷您的……是您小叔叔他……”
对不起了怀政。
“我叔叔他怎么了,你不会是说原本想泼他吧?”怀盛霖说道。
“前一天晚上我梦游被叔叔碰到,他看我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语气越来越弱,陈里发誓这辈子都没有听过自己这么矫情的话。
怀盛霖仿佛听到什么惊天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
就连明昭都侧过头看了陈里一眼。
“他有洁癖,我就泼他一下撒撒气,结果这不是准头不太好……”陈里装作是硬着头皮把话说完。
“看上你?你以为你是谁啊,陈里,你……”
话还没说完,怀盛霖突然不笑了,走过来掐住陈里的下巴,第一次仔细看陈里的脸。
他想起那次怒气冲冲地离开怀府前坐在轮椅里的男人的话,那时对方的眼神虚虚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从一而终的一种疏离的包容——仿佛自己做什么对方都不会真的生气,但怀盛霖知道,这不是因为所谓亲情血脉,而是因为自己根本不在对方眼里,哪怕如今的怀政也需要仰头看着他,但对方永远只把自己当一个闹着玩的孩子。
“覃覃和小昭至少还懂事,这次又是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个陈里,盛霖,小孩子也不能够随心所欲选玩具的。”
怀政的声音轻飘飘落入怀盛霖的耳朵。
怀盛霖现在突然意识到,他根本没有提过陈里的全名,一向对他带回去的人不闻不问的怀政怎么会知道陈里的全名。
除非,对方真的对陈里有一点点感兴趣了。
怀盛霖仔细盯着陈里的脸,似乎比最开始见到时长了一点肉,但也最多是一张清爽帅气的脸,说不上多惊艳,甚至比不上地上瘫着的明昭——那个男生最初在摘下眼镜的时候确实让他愣了一下神。不知为何,怀盛霖心里涌起一丝烦躁。
陈里避开怀盛霖审视的目光,反思是不是自己装过了一点。
“好吧,说不定呢。”怀盛霖自言自语似的说着,然后摸了摸陈里的头,“我太喜欢你了陈陈,你和我回怀府住吧。”
陈里愣住了。却是被这份从天而降的惊喜砸得晕头转向。怀盛霖虽然脑回路奇怪但真是送他回家的大好人啊!
于是他也没有注意到身旁的明昭突然异样的神色。
怀盛霖却是像心情变好了些,挥挥手让人把陈里带走了。站起身时,陈里看向几乎晕厥的小昭,小昭早已恢复平时那副淡淡的样子,平静地看向地面。
门口站着覃覃。看到陈里出门时,覃覃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我倒是真没想到了,你居然能自己走出来。”覃覃注意到陈里手上淡淡的血迹,抿了抿嘴,“我还以为自己要照顾两个瘸子了。”
陈里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心里对覃覃知道小昭的现状并没有特别惊讶,他意识到这个人的危险程度是仅次于怀盛霖的——因为知道太多,而嘴里又没有实话。
回到房间后没多久,陈里就收到了白城锦的消息,让他明天去陈义那拿一个东西,然后找机会上怀府四楼。
重重把手机摔到床上,陈里长叹了一口气,这个世界所有的事情都像一条条阴冷潮湿的蛇,盘踞在他的身上,让他喘不过气。可他还是很想很想回到现实世界,虽然记忆有点模糊,但那里有什么在等着他。
腕上的手表突然震动了一下。
陈里把手表一直划到最后一页,发现是进度条涨了,机械质感的长条里欢腾着小波浪。
他干什么了。
陈里狐疑地把手机从枕头上捞回来又摔了一遍,进度条一动不动。
到底发生什么了。陈里捧着手机愣神,无意识翻着通讯录里贫瘠的几条信息,突然想着下次能不能要个怀政微信,好歹能问上一嘴对方现在在干嘛,虽然这位年轻的叔叔看上去并不会和他多说什么的样子。
与此同时,怀府顶楼。
怀政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脑,刘姨站在门口,战战兢兢敲了两下门:“小先生,午饭准备好了。”
刚才还面无表情的男人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侧过头轻轻道了声谢:“谢谢刘姨,我马上下来,让其他人先下去吃饭吧。”
刘姨也挤出一个笑容,轻手轻脚把门关上,掩去了书房内怀政微蹙的眉毛。
怀政打开刚刚关闭的页面,上面赫然是陈里从出生开始的所有经历,包括他在收到录取通知后被关在白府一年多,然后又摇身一变成为“卖身救母”的云端服务生这一系列诡异的经过。
其实白城锦已经把陈里的身份做的很完美了,对付怀盛霖绰绰有余,可惜这一回他遇上的是怀政,而非那个又蠢又坏的怀小少爷。
怀政动动手指,把邮件丢到垃圾箱,拿起手边的免洗洗手液挤在掌心,酒精的味道微微刺激着眼眶,怀政垂下眼,脑海里浮现出那天晚上青年迷茫的神色,和白天坐在咖啡渍旁嘴角没来得及收回的笑。
虽然不知道你到底会怎么做,但快点跑,别被抓住了。
怀政无声地说着。
陈里跑进了怀府。
怀盛霖说带他回怀府住,第二天就马不停蹄把他打包带进了怀府。陈里走之前看到覃覃倚着房门咧着嘴和他笑,那架势看上去感觉给他一个手绢马上就能挥舞着和他say goodbye了。通过敞开的门,陈里依稀看见卧在床上的明昭。
下车前,充当司机的陈义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小硬物,怀盛霖看见陈里没有跟上来,转过身不悦地看着他,陈里装作一个趔趄,赶忙从车里出来,握紧手小跑着跟上怀盛霖。
走进熟悉的阴森客厅,陈里微微低着头,余光试图寻找怀政的身影。
怀盛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响起:“我白天去公司,你只能在一楼二楼活动,中午你和刘姨他们一起吃,晚饭坐我旁边,然后每天晚上来我书房就好。”
陈里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好。
“怎么,担心我叔叔对你动手动脚?”怀盛霖嗤笑着,“别想这么多了陈陈,这张卡给你,做好我交代的事就够了。”
说到动手动脚,陈里突然意识到这次覃覃没跟着来。他接过卡,嘴上甜甜地道谢,心里想着不怕怀政动手动脚怕你这个死变态动手动脚。
怀盛霖把人丢到房间后就失踪了。陈里靠在阳台的栏杆上,满意地看着比上次宽敞不少的客房,他这次甚至有个阳台。
要是有个沙发就更好了……陈里想起自己现实世界房间阳台上的布艺沙发,上面是什么花纹来着。
夏末,微微热的风拂过耳边,陈里下意识抬头向斜上方看去。六楼的一个阳台的绿萝长长垂着在风中晃动,墙壁上落下一层虚幻的阴影。陈里看着远远的那盆绿萝,心里想的是这玩意如果掉下来也太危险了。
怀政控制着轮椅回到房间,他摩挲着指尖——指尖仿佛还有阳光的温度——神色不明。
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的绿萝长疯了,还是少晒点太阳好。
在阳台放空了一会儿后的陈里回到房间,走到淋浴间拿出了刚刚陈义塞给他的东西,看着像u盘,但接口处又比USB接口要更扁一些,陈里回忆着哪里可以插这东西,但一时没有头绪。
算了,也不急。甲方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先看看眼前怀盛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再去接触一下这位昨天莫名推动了任务条的任务对象。陈里这样想着,倒在床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在意识逐渐模糊的过程中,陈里迷迷糊糊地想,其实如果没有任务,就怀政这张脸,他也想去再试探一下,至少加个微信吧。
一觉就睡过了午饭时间,而本该来叫他一起吃午饭的刘姨也果不其然地没有出现。
饥肠辘辘的陈里打着哈欠下楼,半个哈欠被坐在客厅的怀政吓了回去。
对方拿着平板在看着什么,没有给自己留半分眼神。看起来是助理的人坐在沙发上,看到陈里经过,不动声色瞥了他一眼。
饥饿驱使陈里的脚赶紧离开这里,但不幸的是怀府的客厅有点大,于是陈里在没走出客厅的时候留下了一声惊天动地的腹鸣声。
陈里恨铁不成钢地加快了步伐。
“厨房在后面,要绕一下。”怀政绷了一下嘴角,好心开口提醒道。
陈里僵硬地转身,右手按着自己的胃,祈祷它别再叫了。陈里的运气当然不算好,肚子叫得一声比一声欢。
陈里发誓他看见助理在咬牙憋笑了。
也许是饥饿引起的低血糖让他脑供血不足,陈里脚步顿了一下,转过身面向怀政。安静得只剩陈里肚子交响曲的客厅里,一时没有人说话。
怀政终于困惑地抬起了他高贵的头颅:“还有什么事吗?”
陈里在口袋里掏了半天,把手机举到怀政面前:“加个微信吧叔叔。”
看着睡得右脸上还有红印的青年举起二维码,怀政久违的脑袋卡壳了。
小剧场:
关于怀盛霖葫芦里卖的药——
怀盛霖:活着就是为了给叔叔找不痛快!
被找的不痛快:陈里
怀政:谢谢,侄子最懂事的一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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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叔叔我们不约(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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