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郑亦唯大早做好了两份早饭，似乎选择性遗忘了昨晚发生的一切。他见林卿怜出来，优雅地夹了一个鸡蛋：“昨晚麻烦你了。”
林卿怜轻轻地摸了摸鼻子，挪开凳子坐在另一边：“元旦快乐。”
郑亦唯笑了：“不止元旦，新年……也要快乐。”
新年，快乐吗。
林卿怜回忆到这里有点恍惚，下意识地抬头。触目即是窗花，面前是城市景观，一片红红火火。
已经年三十了，再过十几个小时就到除夕了。
其实大概是还算“快乐”的吧。这个春节林汩带着易清恬去南方度假避暑，只留他一个人在家。
无所谓，反正……
反正啥呢。
走之前，林汩断了家里的网线，甚至锁了大部分房间的门，一边字字句句都是不能让“外人占便宜”，一边特别防备地看着他。
他靠在沙发上，手机随手放在旁边，不太想说话。
手机震动。
他看了一眼，没搭理。
手机继续震动。
林卿怜接起来有气无力：“喂。”
郑亦唯没料到他是这个声音，声音愣了一下：“林卿怜？是你吗？新年快乐啊，你怎么了？”
“是我，”林卿怜有气无力，“新年快乐。”
实高那个丧心病狂的直接上课上到了二十八，根本不带考虑学生的心情。这个时辰实高的同学按理说应该已经放飞了，这就比如郑亦唯打电话前刚刚离开的房间里梁子璇梁子珩已经和郑亦唯那几个弟弟妹妹打游戏打飞了。
对，包括梁子璇。
她一边跟邵敏通话一边手上不带停的甩技能，那过于豪放的姿势让郑子言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姐，你变异了？”
梁子璇头也不抬：“你别管我。”
相比于其他人的厮杀喊打，沈励千和郑子言这边完全是慢综艺。沈励千手机里放着节目，郑子言扒在他身边一起看，时不时地一起乐呵几声，完全与旁边的奋勇厮杀隔绝。
郑子言撇撇嘴：“你是我姐姐我不和你计较。”
好不容易一局结束，梁子璇终于有心情抬头看看：“郑……咦？郑亦唯呢？”
梁子珩头也不抬：“早出去了。”
梁子璇无比担心：“他不会约妹去了吧？”
梁子珩：“不知道，难说。”
那边，林卿怜正在和郑亦唯聊微信。
V：她们不带你？
Lql：不带啊，让我看门。
V：看门？
Lql：对啊，字面意思。
林卿怜嗤笑一声接着发：所有东西都锁起来了，估计怕我偷呢。
郑亦唯看到这一条，心里很复杂。
旁边的出租车司机师傅把计数牌摁下去，然后扭头：“九块就行。”
郑亦唯应了一声，掏出零钱给他。他下出租车，然后走进院门。找到之后抬头看了看，确定门牌号。
等林卿怜再次收到消息，就是来自郑亦唯的两个毫无感情的字：开门。
Lql：？
V：开门。
林卿怜走到门口打开门，愣住了。
郑亦唯一身黑白撞色的羽绒服，靠在门口玩手机。见门开了，他抬了抬眼睛：“终于开门了？”
林卿怜：？
“你……来干什么？”林卿怜谨慎发问。
“陪陪我同桌，”郑亦唯一脸坦然，“我跟我妈说这个小可怜没人陪，一个人在家里哭呢。”
林卿怜：……
林卿怜感动的表情瞬间消失，立马伸手要关门。郑亦唯一脚挡住门槛：“哎，让我进去。”
林卿怜面无表情：“你真要偷东西？”
郑亦唯投降地摆了摆手：“我来是叫你出来玩的，咱出去好不好？”
林卿怜：……
郑亦唯见人犹豫了，整个人就来劲了：“你们家附近有啥玩的？”
林卿怜依然面无表情：“小区活动区的跷跷板。”
郑亦唯言既出行必践：“走。”
林卿怜：“啊？不是……”
郑亦唯拽着他就跑：“走了走了。”
两分钟后，俩人在小区的活动区对着面前的跷跷板默哀。
郑亦唯往一边座位上一拍：“来，坐。”
林卿怜眼看着那个高处的板凳落下，然后看他的眼神像看鬼：“不是，你真来？”
郑亦唯已经绕到了另一个凳子上：“啊？坐啊。”
林卿怜一边庆幸这个小区新年人不多一边硬着头皮坐上去。
“哎哎哎，你慢点慢点！”
“慢点干什么，玩这个就得快点你知道吧。”
“好开心啊。”终于安静下来之后，郑亦唯坐到旁边休息的凳子上，林卿怜靠在他身边，“好羡慕你，那么幸福。”
“羡慕我？”郑亦唯笑了，“羡慕我什么，一地鸡毛的家庭关系？”
林卿怜突然安静了，他噎了：“不是，我意思是……”
郑亦唯的声音很轻：“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不能算这家的亲生孩子。”
林卿怜抬眸：“嗯？”
“我妈跟……她联姻对象那男的是联姻，我是我妈和她真正喜欢的初恋的孩子，正好赶到相对时间出生而已。”郑亦唯的语气轻描淡写到根本不像在说自己的身世，“然后就是我妈联姻的结果，我的两个双胞胎弟弟；再然后……那个男的出轨，第三者和孩子来闹事。”
林卿怜不知道做什么反应，他磕巴了半天：“那你……当时……”
“我当时什么我当时，”郑亦唯笑了，“她怀着孩子来闹事的时候，我才六岁。”
林卿怜：“那确实……”还挺小。
可是郑亦唯根本没给他说完的机会：“所以我能做的就是直接拿铁凳子往那男的身上呼过去了。”
林卿怜：……
郑亦唯语气遗憾：“我意思是要是再大两岁我就能学会先往女的身上呼了。”
“……”
“反正从小就没管他叫过爸，也不欠他啥。”
“……”林卿怜惊了，他缓了一会儿组织措辞，“那现在你们家是什么情况？”
郑亦唯云淡风轻：“后来我妈带着我和我弟我们三个离婚了呗。今年夏天那男的和出轨对象被车撞了，女的当场就去世了，那男的还能说话，把男孩和大部分遗产给我妈了，还有一个女孩好像是被姑姑接走了。”
“哦对了，”郑亦唯说到这就想笑，“那个小男孩就是郑子言，之前非要给你糖那个小孩。”
林卿怜小心翼翼地说：“我感觉你挺喜欢郑子言的？”
“郑子言啊，”郑亦唯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温柔下来，“超级可爱。”
郑子言刚到这个家的时候明显的不适应。郑亦唯和郑子言都是。直到后来某一天，快开学的郑亦唯打完游戏半夜起夜，刚好听见郑子言房间的响动。
然后他就看见郑子言睁着眼睛翻来覆去。
他把郑子言带到身边一起睡，整整一个暑假。
给郑亦唯最深刻的感受就是，长兄如父，“哥哥”这个词突然具像化了。
试问世上谁不愿意一个粉雕玉琢的弟弟或者妹妹跟在后面天天欢欢喜喜奶声奶气地“哥哥哥哥”，有啥好东西屁颠屁颠给你分一半；什么好事坏事新鲜事都喜欢扯着你嘀嘀咕咕；把你当成最好的哥哥姐姐，满心满眼全是你，连看着你的眼神都是亮晶晶的。
郑子言就是这么一个存在。他特别喜欢郑亦唯，喜欢粘着他，贴在他旁边；再加上年纪还小，奶腔还没褪完，整个人圆乎乎的，特别讨人喜欢。
就这样，郑亦唯飞快地接受了他。
林卿怜听完：“所以你这么喜欢他？你不是有三个弟弟吗？另外俩呢？”
“郑亦宸大一点，天生话少，特别……冷酷，郑亦琛从小就是心疾，可能是双胞胎比较比较亲近的原因，他喜欢粘郑亦宸。”郑亦唯解释一半后，想了想，“不过我不亲近的原因可能是因为我妈生郑亦琛的时候差点撑不过来……我害怕。”
林叙楹生郑亦宸和郑亦琛的时候郑亦唯还小，基本是离不开家长的状态；他“名义上的”爹又基本摆手不管，亲情就是可以淡到六岁不到的郑亦唯直接把铁凳子夯他身上的程度。
郑亦唯懂事早，他不介意有弟弟妹妹，但是很介意弟弟妹妹导致妈妈出意外。所谓的“和弟弟正常相处”一开始不过是为了讨林叙楹的欢心，不想让林叙楹因为郑亦宸他俩而不喜欢他。后来才慢慢发现，林叙楹看他的眼神里面的温柔和爱意只多不少。
“我妈她没瞒过我，”郑亦唯的声音下意识地放软了，“等长大一点真正懂事了，就把我身世告诉我了。”
林卿怜沉默了一下：“你家里也不容易啊……”
“还好吧，后来就好了一点啊，我总得学着和周围的人相处吧？更何况还有血缘关系。”郑亦唯说着说着就想笑，“被我带大的一个是郑子言，一个是我姨妈家的妹妹，小我一岁多，叫张秋黎，明年就中考了。打小跟着我一起打……一起玩，比梁子璇还豪放，天天馋帅哥，特别有意思的小女孩。”
他看着林卿怜满眼的希冀，没说出口的是，我真的好想带你回家，把我周围的热闹分你一半，让你开心一点。
天色渐晚，路上已经热闹三光地开始敲锣打鼓。郑亦唯和林卿怜正聊到兴头上，郑亦唯的手机响了。
林卿怜看了郑亦唯一眼：“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郑亦唯有点紧张：“别动，你站着，我回个电话。”
林卿怜好整以暇地在原地看着他对着电话嘀嘀咕咕，见他回来忍不住酸了一句：“你妈妈不让你留下吧？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他都已经做好了继续在那个昏暗空间里待一会儿的准备，却不想郑亦唯有他自己的节奏。
“林卿怜，我跟我妈商量过了，”郑亦唯此时对着他语气中带着商量，“你跟我回家过年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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