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通达给她发来微信,说还在滨市,说今晚有个派对,主题是80年代,只有他和几个朋友打扮得复古,别人都没把主题当回事,倒显得他们缺心眼了。
郁森说话算话,这一晚,让叶漾喝到十点。
九点,螳螂大姐准时下班——来晚了并不影响准时下班。没有其他的客人了。叶漾端着最后半杯酒,从角落换到吧台,和吧台里的郁森坐了个斜对角。
郁森又在玩橡皮泥了。
“我还有五天就回去了。”叶漾先开口。
郁森没抬头:“来温水镇的人,有的玩上两三天,觉得没劲就走了,有的住上三五个月,修心养性,你哪一种都不是。”
“我来,是个意外。”
“你会不会太多意外了?来温水镇是意外,碰上我也是意外。”
意外,是个中性词。
有好的,比如意外之财,有坏的,比如意外的……死亡。
叶漾给意外这个话题画上句号:“所以接下来,我们可以和平共处吗?你不高兴陪我疯,就不要陪我疯。我不高兴哄小孩……对不起,我换个说法,我不高兴陪你过家家,就不会陪你过家家。五天,一晃就过去,我喝完十五杯理想型就过去,我们或你情我愿,或一拍两散,可以吗?”
过家家?她换的这个说法比哄小孩强不到哪去。
“可以。”郁森始终没抬头。
叶漾说的话,他至少认同一句:五天,稍纵即逝。
有了郁森的认可,叶漾了却了一桩心事。
良久,二人没有交谈。
叶漾一只手撑在额角,把眉尾和眼角都吊高了,脊柱打着弯,坐没坐相,享受一个人不用强颜欢笑的时光。
郁森专注于手里的橡皮泥。
又是叶漾先开口:“你在捏什么?”
从她的高度和角度,看不到郁森的手,只能看到他之前捏的狮子摆在一旁。
“你不用没话找话。”郁森的口吻中没有火药味,是让叶漾更自在。
“我真想知道。”
“我……不想给你看。”
“你在捏我吗?”
郁森没说话。
叶漾以为郁森被她说中了:“又来?你又来纯情这一套?不过,你没让我给你摆POSE,没妨碍我,随便你了。”
“要看吗?”
“我不想看了。”
叶漾话音未落,郁森把他手里的橡皮泥摆到了吧台面上。是个女人,的确是个女人,但是个前凸后翘的女人……
不是叶漾。
差了十万八千里。
叶漾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好吧,我承认,我自以为是了,但你是不是也该承认,你的品味太夸张了吧?”
“这叫艺术夸张。”
“是我肤浅了。”
二人的对谈并不针锋相对,相反,越是在郁森揭晓了他的橡皮泥后,叶漾越淡淡地笑着。郁森的手握住了台灯,又想用作探照灯了,又想把叶漾看得更清了。几天来,这是他第一次看她笑——不算她戏弄他、奚落他的笑,不算她在狂欢节上摇头晃脑的笑,更不算她把他当作另一个男人时唇角该死的上扬。
这是她第一次因为他而会心地笑。
郁森的手松开了台灯。
忍住了。
他要再把台灯举上来,叶漾又要说他发神经了。他爸妈加一块儿有四个,都不曾对他说过一句重话。旁人更不敢对他出言不逊。他活到二十二岁,只有她对他刀子嘴。
心还未必是豆腐心。
十点。
郁森关灯、关门,准备送叶漾回去。
他以为,这是心照不宣的。二人较劲的时候,都要送。今晚说好了“和平共处”,哪有不送的道理?
结果,叶漾说今晚不用他送:“我能睡个好觉了。”
郁森了然于胸:她今晚已经和他的右手“温存”过了,已经不虚此行了,三杯理想型和他给她编织的美梦,已经能让她睡个好觉了,不用在回金沙路22号的途中锦上添花了。
既然如此,郁森重新把酒吧的门打开、灯打开、坐回吧台后,赶一赶工。
叶漾认为的橡皮泥,叫粘土才对。
叶漾认为的“玩”橡皮泥,叫雕塑才对。
他不接急单,一来,他有自己的节奏和精益求精,二来,他不缺钱,对加急费没兴趣。
前凸后翘的女人,自然不是他的品味。
订单而已。
客户三番五次问他交付日能不能提前,他都拒绝了,等于拒绝了一升再升的加急费。他让客户解约,甚至不收取解约费,但客户是冲他的“升值空间”来的,上个月还只是翻三倍,这个月就一单难求了,解约是万万不可能的。
算客户走运。
今晚,郁森不用送叶漾,无所事事。
这让他不禁去想,在叶漾来温水镇之前,他每晚关门后都在做什么?更不禁去想,等叶漾离开温水镇之后,他每晚关门后能去做什么?
转天。
叶漾在旺旺水饺吃饭时,隔壁桌也是游客,一家四口。
温水镇终于不是只有她一张生面孔了。
字里行间,他们也是从滨市退而求其次的。他们问老板,温水镇有什么好玩的地方?老板不懂得自吹自擂,说我们这破地方能有什么好玩的?留在镇上的都是没本事的,有本事的出去就不回来了。
他们先后看了叶漾好几眼,不难看出她同为游客,却迟迟没和她搭话——她看上去不像好搭话的人。
“你们会游泳吗?”叶漾主动道。
“会。”
“怕虫子吗?”
“不怕。”
“你们在地图上搜浪味仙烧烤,从浪味仙烧烤往东,第一个路口往南,有一间叫就这样吧的酒吧……”
对方的脑子跟不上了:“叫什么?”
“就这样吧。晚上六点以后去,酒吧老板会告诉你们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对方问:“不能在地图上搜酒吧?”
叶漾回答:“搜不到。”
对方问:“你不能告诉我们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叶漾回答:“我既不会游泳,又怕虫子,老板没告诉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对方问:“你能把老板的微信推给我们吗?”
叶漾回答:“我没有他的微信。”
她加了徐通达的微信,加了花姐家常菜的微信,却只扫过郁森的收款码。
一家四口面对叶漾“疑点重重”的供词,不免怀疑她口中的酒吧老板是不是什么黑导游,她是同伙。
他们求解地看向旺旺水饺的老板,老板附和了叶漾:“对对对,你们去问问森子,他哪都敢钻,说不定有好地方,他长得凶,话少,人是好人。”
叶漾买了单,留下一个“做好事不留名”的背影。
既给一家四口指明了方向。
又给郁森带去了客人。
晚上六点半。
叶漾在“就这样吧”的不远处和一家四口走了个迎面。叶漾才怀疑他们是不是没消费,空手套白狼地问完了就走,他们说:“没开门。”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