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舟眉眼微挑，点头:“碰巧，顾某与这小姐有笔生意，自然是可以的。”
顾远舟起身朝南景辞走过去，围在南景辞身边的人看到顾远舟有些害怕的退开，南景辞下意识地起身。
刚想走，身边就打下一大片阴影，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南小姐不记得我了？”
南景辞抬头，微微退开几步:“顾先生”
顾远舟轻笑:“看来没忘，是这样，顾某准备给你介绍一笔生意……”
不过几分钟，南景辞便被他半引半带，在满场注视下坐到了沙发中央。
对面的山下久郎立刻起身，笑容热络：“南小姐不必拘谨，日后若有需，随时找我便是。”
南景辞抿唇未语，只侧过眼，不动声色地白了顾远舟一眼。
顾远舟眸色微动，很快反应过来她的不满，喉间溢出低低的笑。
见身旁的山下妻子面露困惑（她不懂中文），顾远舟便自然地将双方的话逐句翻译。一来一回间，南景辞始终语调温婉，即便面对陌生人也不见半分慌乱——山下久郎看着她沉静的侧脸，眼底掠过一丝明显的意外。
周家的宴席结束得晚，南景辞顺路返回的时候街道两边已经没什么人了，起了风，裹着凉意往怀里钻。
南景辞心里想着事儿，没注意到身后亮起的车灯，直到那辆车停在自己旁边。
南景辞停下脚步，车窗降下来，是顾远舟。
“送你回去”
南景辞向前走:“不用”
顾远舟拧眉，这是第一个拒绝他的，看着小姑娘决绝的背影，他勾起唇角，再次把车开到她身边。
“生气了？”
“没有，不敢”南景辞步子又快了几步。
啧，小姑娘挺倔。感受到雪沫子落到手掌心，顾远舟打开了车门。
“下雪了，上车”
南景辞手腕突然被抓住，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坐进了车里。
车稳稳地开进路口，南景辞深吸一口气，皱着眉头开口 :“我到底哪里得罪了顾掌柜？”
顾远舟看了她一眼，车转了个弯，他嘴角微勾:“你没有得罪我”
“……”南景辞看着外面，不说话了。
驶出周家那片富人区，南景辞听到了前方不远处的嘈杂声，车在路口堵了。
南景辞看了眼前方，来时还没有人的路口，现下伪军突然开始拦路检查。
南景辞看了眼顾远舟，对方依然很平静，方向盘上微微曲起的手指有规律的敲着。
南景辞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包，里面，放着她的枪。
山下久郎的警惕性很高，这个地方这个时候能拦住周家宴席所有的来宾。
南景辞指尖的凉意渗进包带，她飞快扫过路口——三个伪军端着枪站在路障后，为首的人臂章上“皇协军”三个字刺得眼疼，而更远处的树荫下，还站着个穿米色风衣的身影，袖口隐约露出半截武士刀的柄。
是山下久郎的人。
顾远舟踩下刹车的瞬间，指节在方向盘上最后敲了下，节奏没乱。
南景辞有些坐不住了，谁知道身边这位是敌是友。
她看了眼前方，伪军大队长是个矮胖矮胖的老油条，杨六，她认识。
快到他们了……
“南小姐，在怕什么？”
顾远舟偏过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南景辞深吸一口气，颤着声音:“我……从未经历过……”
她尽量装作一副害怕的样子，抬头却撞进他似笑非笑的眼底。
“……”
“你笑什么？我怕怎么了？顾掌柜自己和日本人形影不离，还不准我怕成……”
炸毛了，顾远舟挑眉，随意地别开视线:“还在生气？”
杨六走到顾远舟的车旁的时候，南景辞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例行检查，开门……”
杨六话没说完，顾远舟抬眸看了眼，眼神平静。
杨六剩下的话突然转了个弯。
“呦，顾掌柜，您怎么也往这儿排了，知会一声小的不就得了”
顾远舟勾起唇角，有些漫不经心的开口:“杨队长例行公事，顾某自然要配合着才是……”
杨六笑道:“您可别折煞我了，这北城谁不知道您是山下太君的至交，我这奉命行事 哪敢得罪您呐……”
“那，杨队长要再查查吗？”顾远舟看了眼全程没有说话的小姑娘。
杨六这才斗胆看了眼副驾上的人，看到南景辞，他眼睛一亮:“南小姐？原来你们……”
南景辞弯弯唇角 :“许久不见了，杨队长”
顾远舟看了眼杨六，杨六不敢多嘴，忙让前面的关卡放行。
汽车驶离关卡百米，南景辞指尖泛着浅白。她侧头看顾远舟，对方正单手转着方向盘，下颌线绷得利落，方才对杨六的漫不经心散了些，只剩眼底沉得化不开的墨色。
南景辞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如果今晚，她没有上顾远舟的车，后果可想而知……
所以，顾远舟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真的只是巧合……
车开到雁归堂门口，南景辞开门下车:“多谢顾掌柜了”
顾远舟没回应，开车离开，南景辞看着远去的车影出了会神才走进去。
……
又过了几天，天越来越冷，楼下的街道人依然很多，炉上煨着茶，远处的深山看不清本色，南辞放了手里的书，让隔间分料子的心兰过来。
“城西的点心铺，老样子”
心兰领了吩咐出门，不出半个时辰便买了点心回来，南景辞挑了块最底下的，光是拿着就知道里面有东西。南景辞心里有些紧张。
掰开糕点，她拿了里面的纸条打开，里面的四个字字迹隽秀有力，带着几分莫名的亲切感。
“雁归有时”
南景辞把纸条放炉火中烧了，眼底蓦然带上几分湿意。
三个月了，三个月的茫然无措，要结束了。
西街的隆铭医药堂是百年老店，疗效好，价格实惠，是不少老百姓抓药的第一选择，南景辞专门挑了个日偏西斜的时候。
柜台后坐着个穿青布衫的老人，眼镜滑在鼻尖，正低头用戥子称药，听到脚步声抬头看，视线扫过南景辞手腕上满绿的细镯子，起了身。
南景辞走进去看了眼老人手边翻着放置的茶杯，温声开口:“掌柜的，我近日有些睡不安稳，您看着给我抓点药。”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戥子，声音压得平和：“睡不安稳分好几种，是多梦惊悸，还是翻来覆去难入眠？”
南景辞指尖轻轻摩挲着镯身，温声道：“既多梦，又难眠，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少了个念想。”
老人眼底闪过一丝了然，转身从身后的药柜里抽出一个抽屉。
“这是安神的方子，”
老人把抓好的药包递过去，声音恢复了寻常掌柜的语气:
“每日煎一剂，睡前温服，连喝七日，保管能睡安稳。”
南景辞道了谢，拿着药走出铺门。坐在黄包车里，她才不经意的抽出了药里包着的纸条。
“明日申时，澄江戏园”短短几个字，没有接头方式，没有接头暗号，也没有对方的身份。
南景辞垂下眼，掩下情绪。澄江戏园是北城的百年老店，当下炙手可热的梅老板就是戏园子的镇园之宝，他的戏可是山下久郎的最爱……
这样的地方，来接头……
等到日头西斜，天依然很冷，南景辞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刚准备走进去，她突然看到了停在外头的一辆车，那是顾远舟的。
她心头一跳，别人可以搪塞，但是顾远舟，这个人是可以看穿她的所有情绪的。
顾不上多想，她抬脚走了进去。
戏园里有多个戏台，今夜有梅先生的戏，在梨苑戏台，南辞看了眼七拐八绕的入口，还没来得及犹豫，就有人迎了上来。
“是南小姐吧，我们老板在里面候着呢”
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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