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过了半刻钟,门外亮了起来,只有倪载华一个人走进来,他大衣搭在臂弯,胸前有很多血。
付悠见到的一瞬,手握紧了木栏,转念,又放松下来。
倪载华抬头看到她,双眼疲惫,微笑着。
付悠长发散落着,坐在椅子上,从楼梯上看楼下的他,微笑着。
两人沉默对视,好似有无数的话,都可以不用说,就知道。倪载华看的入迷,烟夹在他的手指中间。
她说:“回来了。”
倪载华眼眶渐红,浸在自己爱的漩涡中,她说了一句话,就好像多了一丝香气。他转过头抬起手,吸了一口烟,吐出,在烟雾中阻隔这种上瘾的感情,消散了。可她居然歪着头略有疑惑,还在看自己,那样温柔,那样宁静,那样光明。倪载华低下头,无奈发笑,弯腰将烟按灭在烟灰缸中,走上楼,进入她的房间,搬出椅子,坐在她旁边。
“还没睡?”
付悠转过头,笑着,好像初晨带着雨露的阳光,“等人。”
“我吗?”
付悠见他手上又有一道伤口,“你在这等一下。”
付悠要站起来,倪载华按住她的胳膊,疲惫的笑着,脸颊出现弧形的酒窝,“去哪?”
“呵呵”,付悠见他的酒窝没惹住笑出声,这与他的形象实在太反差了。
“你手受伤了,我去拿药和纱布。”
“我去。”
倪载华不放手,她安慰道:“相信我,没事的。”
倪载华松开手,望着她的曲线,一走一动,忽明忽暗,发端垂在腰间飘动,纤薄的后背,裸露的脚踝,内心的**翻滚着。付悠走到最里面的一间房,他转过头,不耐烦,皱着眉,点燃烟。
他清楚的听见她出来,关门,一点点走向他,坐下来,可他只敢看着前方。
付悠准备好了药膏,拽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腿上,挖出药膏轻轻涂在他手上。倪载华忍不住微微低头,慢慢侧头,抬眸,视线从她的手指到她的面容。
付悠一圈圈缠着纱布,倪载华盯着她的双眼开口,“我刚刚去见了日本人,身上的血是别人的。”
“日本人的?”
“不是。”
“哦,还有哪里受伤吗?”
“没有。”
“事情顺利吗?”
“一半一半。”
付悠笑笑,“好了。”
倪载华抬起手,放在眼前,前后翻看,“想说什么?”
“你走的时候脸色不好,晚饭也没回来吃,就不能是等人吗?”
他浅笑,“我会当真的。”
付悠言归正传,问道:“白天那出戏,你在暗示我什么吗?”
倪载华刚刚放松的姿态瞬间恢复紧绷,他抽口烟,“刚刚不只见了日本人,还见了梁其家。”
付悠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自己养伤这么久,唯一有牵挂的人就是梁其家了。倪载华也在等她问,慢悠悠抽烟,不说话。
“你身上的血,是他的?”
“是他的怎么样?”
付悠没了耐心,“到底发生了什么?”
倪载华抽口烟,放下手,眉头微皱,“他保护不了你,更不值得托付。”
“他保护不了我,我也不可能一直在你家。”付悠意识到自己情绪过于激动,缓了缓,继续说:“我只想知道他,他现在怎么样,有没有生命危险,怎么会和日本人在一起?”
倪载华依旧淡淡的阴阳怪气,“你记挂他,他有记挂你吗?”
“我说了,我只想知道他现在有没有生命危险。”
倪载华接着吐出烟,呼出气,“毫发无损,顶多受惊。”
“你是去,救他?”付悠觉得不可能,但是想不出别的。
“呵”,倪载华撇过头去嗤笑。
“只是顺便救了他。”
付悠知道倪载华嘴硬的要命,说话半真半假,虚虚实实,“谢谢。”
倪载华转过头,眼神阴冷,“谢谢?替他?你用什么身份替他跟我说谢谢?”
付悠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又不知道发什么疯。
她微微仰头,“哈,已经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付悠不想继续下去,作势起身进屋,倪载华又说:“出事那天。”
“什么?”
倪载华牙齿咬住香烟,烟雾散在他的侧脸。
“出事那天,你猜,他知不知道?”
“港海城的人都知道。”
倪载华转过头看她,意味深长的眼神,似笑不笑,阴天潮湿的鬼天气。
“无所谓,幸好,没有连累到他。”付悠坚定说道。
说到连累,他又变得不自然心虚起来,语气也弱了,烟夹在指尖,“我希望你好,但是他,真的不可靠。现在外面每天都有饿死的人,可是,死了就死了,连小孩子看到都习以为常。”他烦闷的抽口烟,低着头,“陈强就这么死了,日本人没得到好处,肯定要再找我麻烦的。我害怕……,只有在我身边,我晚上才能安心睡觉。”
说完,倪载华看着付悠,眼神里满是恳求和无能的柔弱。
“现在情况很不好?日本人已经……,是不是要打仗了?”
倪载华摇摇头,“早晚的事。秋分那天,农民丰收日,市场提前往死里压价,转眼就被割的干干净净,一扫而空,不费一兵一卒,没流一滴血,就让,农民没有粮食也没有了钱,冬天就要到了,到时候饿死的人会更多。六朝事,成门户私计,内忧外患。”他吐出烟雾,无奈累心的叹气。
他垂眼看着楼下,指尖夹着烟,“出了这个家门,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进了地狱里,呵。”他抽口烟,继续说:“有一天,家里闯入了又丑又矮的外人,这个外人把家里人划分为几等公民,我吃自己种的大米白面,是犯罪,外人坐在我家给我定的罪,还要我拿出辛辛苦苦种的细粮上交,不交,只有死。我一粒一粒省,舍不得吃,他们呢?不仅如此,有的人,还要勾结外人,杀自己家人。”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哪里有压迫哪里就应该有反抗才对。国之危难,民之哀痛,我真不知道还要麻木到什么时候。祖祖辈辈、子子孙孙,一直跪在地上背着几个人的大山。人们就如此听话的跪着背到被压死,然后还要他的孩子去跪着继续背,再被压死。直到,人人都觉得跪着、还得给人背山,才是对的,甘愿当奴隶了,没有人给当爹反而不自在,认为轻轻松松站着是错的,这时候,外面的敌人,吹口气,就能将整个国家淹死。一出生的孩子,就在这样的社会,接受这样的想法和规则,流落街头,饥寒交迫。”
倪载华深深吸烟,眉头紧缩。
“要把人的思想扭曲成这样!”
“要等到毫无还击之力外敌入侵的那天吗?”
“要再次上演每一个朝代历史的结局?”
“这样的戏,听也听够了,看也看腻了,戏本,什么时候能改呢?”
“可人性如果能变,呼,就不会这样一直一直重复。”
付悠听的心里也是烦躁,她不知道根已经烂成什么样,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听倪载华这样抱怨,恐怕也是病入膏肓。
她双手交叉,轻轻叹气,“也别这么悲观,以后的事,谁又会知道呢?明朝的时候,人们不会想到汉人那样惨,要留起辫子。清朝的时候,人们也不会想到今天又把鞭子剪了。”
付悠见他心事如此重,如果自己每天做倪载华的事,会不会疯魔?
她愈发不了解他,倪载华身上有太多矛盾的东西结合在一起,阴阳两面。
倪载华任由赤热的目光看着他,不说话。
她问:“好像从来没见你穿过西装打领带。”
他答:“好像从来没见你烫发打牌。”
付悠笑笑,不再去问,只说:“你可以演一个坏人,要有一个界限。你也可以当一个真诚的好人,同样也要有一个界限。”
“我从来没说我是好人啊。”
“你也没说你是坏人啊!”
“呵呵”,倪载华轻笑出声。
他看着付悠美好静谧的眼眸,已经知足了,总比一辈子都没见过的好。
“时候不早了,我先去睡了。”
关门前付悠又没好气道:“少抽点烟,没事多喝点鱼腥草!”
倪载华抬起的手一顿,咔哒,关门声,他又收敛了笑容,继续抽着。
刹那间,闪过念头,此生难料,心在天山,身老沧州。
1、中秋节快乐啊,虽然晚了一些,不过十五的月亮十六更圆!
2、在这首歌和《漩涡》之间,选了好久,最后选了《结》,间奏很绝。
3、最近食欲不佳,都不知道吃什么,不吃还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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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清醒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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