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那女子并未停留多时，很快便离开了。
千尘微笑着送走女子，房门闭合，他眸中的光亮也立刻冷下来。
窗边多了道人影，是子祺。
梨愔和柳明瑜已离去，漆黑的雨幕中什么也看不到，他不再多望，收回视线，怀着疑问道：“那雇主不是说，猎物很难接近么？怎么会如此顺利？”
“在她之前，宸阁已派来数名杀手，然时至今日，只她一人能近他身侧。”千尘说。
子祺反应了下，瞬间明了。
“雇主指名一说是假？这，是您的意思？”
千尘未应声，但如此态度已然说明一切。
子祺心中一惊。
“那这个任务对她来说，岂不是万分凶险！”
相较子祺，千尘的情绪显然更为平静。
他平淡言道：“她已是宸阁的人，又跟着你修习两年，自是在任务中，遇到再难的事，也必须得她自己想办法去解决，如此，才有资格称为宸阁的杀手。”
子祺还想说些什么，被千尘拦下。
“好了，话已至此，你也该离开了，你的新任务不在云州，任务完成之前，云州一切事宜，都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子祺微微启唇，终是将话咽回去，只垂着头恭敬应了声“是”，便沿窗飞身没入细雨中，很快消失不见了。
·
梨愔在柳府内住了一晚，平安无事。
柳明瑜为她独自安排了一处清静的别院住下，待安顿好她便离开了。
他的行径，倒真像个毫无所求的正人君子，只是路见弱小心生不忍，才为她停驻，好心邀请一句。
可梨愔偏是不信世间有平白无故的善意的。
但柳明瑜心中究竟所想如何，她并不关心，也不在乎。
眼下这别院房屋舒适干净，布局雅致，瞧着还有许多名贵的器具玩意儿。
主人家不来过多叨扰，还给了她一个不错的住处，已算是美事一件。
这些日子一直是跟着师父露宿郊野，难得安稳睡在榻上一次。虽然她并未对与师父所经历的日子有何不满，但若能住的舒适一些，她自然是不抗拒的。
只是不知道师父今夜会宿在何处。
她在桥上等了那么久，雇主不来也就罢了，还未见过师父，可是他有什么事耽搁了？
但师父神通，自是无需她担心的，便是遇上了什么事也定能自己解决，明日再问也是一样。
梨愔只是想了想，便将此事放下，和衣躺在榻上。
她还未闭眼，房中烛火猛地一跳，险些熄灭，又□□的重新燃着了光亮。
梨愔警惕地盯着屋内唯一开着的窗，弓直了背压低呼吸静候着，却再无动静，她也未感觉到有人的气息。
思衬片刻，梨愔翻身下床，缓步来到窗边。
一枚铜钱安静的躺在窗台上。
师父来过了。
·
从前与师父出任务时，她第一次与师父分头行动，临行前，师父给了她一个铜钱。
师父说，只是暂由她保管，待任务完成后，需得再还给他。
两年间，此事似乎成习惯，后来次次分别，他都会给她一枚铜钱。
他叮嘱的严肃，次次都板着脸语气凶冷，要她一定记着回来还他。
她当时未多想其他，只责师父小气。
一枚铜子而已，拿到市集上一整个包子都买不到，给了居然还要要回去。
但见他的态度，也不敢违背。
直到某次任务，她几经厮杀，终于完成任务，逃出重围。
再与师父见面时，她忽然发现自己弄丢了师父给的铜子。
瞧见师父的表情，梨愔慌张又心虚。
“师父……我不是故意弄丢你的铜子，我一直记着要将它还你……我这就回去寻……”
师父只是轻轻抹去她脸上仍残留的血渍。
“你这满身血瞧着可怖，但还有力气说要再回那地方一趟，看来是伤的不重。“
“师父……”
师父拍拍她，打断了她的自责。
“一枚铜子在我手里，顶多是去街上买半个包子的价值，但今日它替你挡了灾，让你能活着回来见我，总算是有点大用处了。”
那一刻，她才忽然有些明白了师父的用意。
·
小雨仍淅沥，窗外的夜更加黑沉，不见任何人影。
师父应是匆匆，放下铜钱又立刻离开了。
梨愔拿起铜钱握紧收拢。
师父，我会收好的，等任务完成，必会完好无损的交还于你。
她在心里默念着。
·
柳府清静安逸，梨愔一夜好眠，再醒来，已是白昼，雨停了，明亮的天色从窗缝中透进来。
梨愔起身下床，沿着昨夜的记忆踏入柳府后园内，去往前院寻柳明瑜道谢。
叨扰一夜，该离开了。
也是凑巧，梨愔行至前院，便瞧见了正欲出府的柳明瑜，只是，他身边还有一人，两人相对，正在交谈，离得太远听不到声音。
梨愔没靠近，远远的停下步子候着。
府内昨夜替梨愔收拾过房间的下人瞧见了她，一看情形，凑过来解释说：“姑娘，那位是赵大人，是大人在朝中关系极好的朋友，常来府中做客。赵大人今日也是惯例前来寻大人闲聊几句，再一道去上朝的。”
梨愔点点头，没回话。
那下人又说：“姑娘若是有事要寻大人，直接前去问话便好，大人与赵大人同袍情深，都不会介怀的。”
梨愔摆摆手：“不必了，待柳公子闲下来再说无妨。”
她的事也不算要紧，不过是一句道谢和道别，说不说都无妨，没必要打扰了主人家。
这边停驻闲聊几句，柳明瑜和赵大人那边也注意到了动静。
赵大人赵洋华先是瞧见了梨愔，多看了两眼，柳明瑜顺着视线，也注意到了来人。
他眼眸微敛，垂眸重重咳了声。
赵洋华才立刻收回视线，笑着看向柳明瑜说：“柳兄家中竟有女眷？可真是令人意外，赵某来做客多次，从前也从未见过，也从未听人说过，不知这姑娘……是柳兄什么人？”
柳明瑜笑了笑，说：“是一位友人。”
“哦？柳兄竟有如此貌美的友人，真是羡煞小弟。”赵洋华说着，又回头看了眼梨愔，背过人的眼眸中光有些晦暗，意味不明。
而柳明瑜也未多说话，越过赵洋华快步走到梨愔面前。
“姑娘竟起的这样早？可是在此处睡不习惯？还是柳某有何处招待不周，惹姑娘不喜？”
他声音不大，赵洋华也未跟来，两人交谈便未传出声去。
“没有，只是我浅眠，睡不长久，习惯早起。”梨愔解释。
柳明瑜似是还有些担心，贴心道：“若姑娘有任何不适，尽管开口，柳某定当尽力满足姑娘所需，柳某不愿姑娘在我府中有任何不悦。”
“公子无微不至，实在是惶恐。”
梨愔客气一句，柳明瑜立刻打断她。
“无需惶恐，姑娘喜欢便好。”
客气过，柳明瑜才像是想起了正事，抬头望了一眼天。
清晨初升的日头从远山间露出半个身形，浅浅一层温柔的辉光洒下，不算刺眼，只有温暖。
柳明瑜瞧着，面色却有些急迫。
“瞧我，只顾着闲聊，都忘记问姑娘一句，姑娘可是有事？只是这天色不早，柳某须赶着去上朝，姑娘可愿等柳某回来再为姑娘解难？”
见他着急，梨愔宽解道：“不是什么难事，公子多虑了，正事要紧，公子快去忙吧。”
“那便烦请姑娘等柳某回来。”柳明瑜说完，颔首客气作别。
梨愔想也没想，点头答应下。
柳明瑜重新抬头，那眉宇间的急迫已全散了，只剩下笑意。
“一枚普通的铜钱，竟得姑娘如此珍藏，想是意义不凡，看来，柳某须得好好琢磨琢磨姑娘的喜好，能投其所好才是，免得再送错了东西，惹姑娘不悦。”
梨愔表情沉了下，低头去看，昨夜师父送她的那枚铜钱，她寻了红绳串好系在腕上，原是藏于衣袖中的，此时却坠了下来，被柳明瑜瞧见了。
她再抬头，柳明瑜已笑着离开了，看那背影，似是欢愉。
她忽然反应过来。
自己刚刚，是答应了他等他回来再说？所以，她本只是想道个别就此离开的，而这个人，只几句言语，便要她留到他回来再走了？
是她多心吗？还是他故意如此？
若是故意，又为何？
她猜不出，可人已走远，也只好作罢。
虽然昨夜收到了铜钱，但她还是决定去宸阁在云州的据点寻一趟。等了一日雇主也未现身，总要有个说法。
·
梨愔离开柳府，一路小心，虽然没人跟着她，但她还是习惯了警惕，毕竟这次要去的是宸阁的据点，可不能有任何闪失。当年宁州的错犯过一次，便不能再有第二次。
据点设在云州北街的素罗轩，是一家卖织锦罗布的铺子，外间摆放着各色绸布，从华贵的绫罗到寻常织布，店中都有罗列，里间是店里请来的裁衣师傅忙活的地方，也是前往宸阁据点的所在之处。
梨愔走进去，道了句要“改衣”，便熟练的朝里间走去。
走进里间，梨愔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主人已等你多时了。”
梨愔心中一动，连忙看过去。
开口的女子黑色面具覆面，但梨愔只听声音便立刻认了出来。
娄夏。
“夏姐姐也来云州了！”
“叙旧的话晚些时候再说，快去吧。”娄夏温柔的拍拍她的背，催促道。
梨愔点点头，跟着娄夏往素罗轩更深处走去。
·
娄夏是她入宸阁后，认识的一个姐姐。
千尘和子祺待她很好，但都是男子，总有不便，这些不便，便全由夏姐姐照料与教习。
两年间，她与夏姐姐的感情也同等深厚。
·
娄夏带她来到门前便离开了，梨愔推门进去，屋中千尘正坐于窗边，手中拿了卷书习阅。
夏姐姐说他是在等她，也不知主人等了多久。
梨愔不敢多耽搁，立刻上前行礼。
“主人。”
千尘未抬眼，只一挥手。
一块木签被用了些力打过来，竖在梨愔面前。
她捡起来凑近些，一道浅淡的熟悉的，若有似乎的梨花香便沁入鼻腔中，是千尘独有的味道。
翻起看过，木签上十分寡淡的写了三个字，是一个名字。
赵洋华。
祝宝宝们中秋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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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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