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许雉特神秘。
神秘在哪呢?就是来找他的时候磕磕巴巴,忍不住想跟他说什么,又不知为什么憋着不讲。
两人靠在三楼的走廊里头儿,冻的直搓手,他真的想不明白一大早上的许雉为什么要领他到这愣着。
两人傻子一样直看着远处。
不过,搬到这里来小半个月,还从没认真欣赏这里的风景。
云雾是盆地,四面都环着山,无论站在哪,只要往天边上一看,就看的到淡淡的青山痕迹,笼着雾,看起来很近,起大早太阳从东方升起来,那山就显得更近了,仿佛跟着太阳跑似的。
**
敲门声响起,闫燏以为她姑姑回家忘了带钥匙,忙扔下笔,跑到门前撩起窗口上挂着的布儿一看。
沈知夏那张俊脸堵在玻璃上,见着她了咧起一个笑。哈了口气在窗户上,画了颗心出来。
“你怎么来了?”闫燏推开门,侧身让他进来。
沈知夏却站那没动,他从兜里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什么东西,接着他退后一步,仰头冲楼上喊:“小野,东西给我!”
上头“嗳”了声,闫燏就看见一个圆圆的,反着光的东西,顺着一条绳从上面坠下来,沈知夏眼疾手快地跳起来一把攥住。
他笑眯眯的将手掌摊开,掌心里躺着一枚穿了孔的硬币,在寒光底下,亮的刺眼。
寒风猛的一吹,闫燏打了个寒噤,她对面的小男孩,脸,手,都被冻的通红。
“闫燏,生日快乐。”
……
邵恹终于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愣愣的盯着底下看了半晌,又去看许雉。
那家伙笑的花枝招展的。一双桃花眼弯起来,从一只袖口里,摸出一截红绳。
“你拽拽看。”许雉得意道。
邵恹一头雾水,眨了下眼睛,伸手拽着那一头绳子,慢慢拉出来,就见两股绳交叉穿入一枚铜钱的方孔中,依照某种很规律的顺序,共五个铜钱叠起来串着,尾绳穿入流苏筒打着个死结。
沉甸甸的,他瞬间乍舌一般,不动了。
“五帝钱,辟邪的。”许雉笑着说。
邵恹愣愣的,抬头看着她,想将那东西还回去。
许雉察觉到他的意图,往边上一跳:“嗳!奶奶说给了人就不能还!再还回来它刚从你那辟的邪都打我身上来了!”
邵恹一愣,又不动了。
他知道自己从小体弱多病,许雉健健康康的。可不能……
许雉见他那样就猜到他在想什么。
舒了口气,将他伸展开的手掌给合上。得意道:“我之前就好奇,为什么你是个男孩小名却换做是鸢子,你又跟我说,不是家人叫的话不能回应。我就去问我奶奶……我奶奶是风水师,一听就跟我说了,你这是有煞在身,我就求她给我弄了这个。”
“送你,当赔礼了。”
邵恹握着那串铜钱,只觉得眼眶热热的,他低着头,又听许雉得意洋洋地说:“沈知夏给闫燏那个可比不上我这个。”
“我这个啊……外圆内方,采用天人合一的铸制,取其象天法地…代表五方五行之力……”
“哦,你问我是哪五行?”
“原始意义上是指东、南、西、北、中五方天帝,为五方神,分配五行、五色,金木水火土、白青玄赤黄……”
许雉臭显摆,自个儿自娱自乐,摇晃着脑袋,跟个教书先生似的。
邵恹终于抬起头,笑的比哭都难看,他咧了咧唇,说:“谢谢。”
许雉挠头:“没什么啦……你喜欢就好。”
“对了,你生日什么时候?”
邵恹望着她那双特好看的眼睛,答道:“七月初七。”
许雉眼睛弯弯,叹了一句:“你还忒浪漫。”
天空蓝的发亮,白颜料似的云飘在上头,被风推着走,邵恹突然想,好浪漫啊。
云和蓝天。
还有许雉。
“我嘛……一九八二那年的小雪出生……我妈的忌日……也是那天。”
她神色突然淡下来,脸上却依然笑着:“八二年的小雪。”
邵恹看出她不高兴,配合着道:“陈酿。”
许雉笑喷了:“滚蛋!”
俩人笑了一阵,许雉突然屏息凝神,神神叨叨的将一根食指竖在唇前:“嘘……”
……
沈知夏见她呆楞着,便抬手帮她戴在脖子上,冰凉的钢镚儿一不小心溜进衣领里,冻的她一激灵。
她垂下眼,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那小东西。
沈知夏的体温靠近又离开。
他戴完就退了回去,笑盈盈的注视着她。
打量半晌:“好看。”
闫燏彻底垂下头,一颗晶莹的泪珠滚出去,砸落到地上。
她扯唇笑笑:“谢谢。”
谢谢你的这份礼物。
谢谢你记得我的生日。
“用的着这么高兴……”沈知夏逗她,伸手揩去她脸上的眼泪,半蹲在她面前,那双温柔好看的柳叶眼弯弯,从里面折射出温暖的火焰。
“硬币是我从我妈店里求的,当洗碗工才赚了这么一个,你可不准弄丢了……”
闫燏破涕为笑。
怎么可能呢……
这是她收到的第一份礼物,也是最好的。
“嗳!”楼上传开许雉的一声怒吼:“我就知道,你大爷的沈知夏!老子为你做了那么多……你是一点好也不往闫燏跟前念……哎呦。没天理呀……我为你赴汤蹈火,前赴后继……”
“……肝肠寸断!挥泪衣袖……”
沈知夏头疼。
他转头就往楼上跑,边跑边喊:“孔你穿了啊?不是老子自己弄的?你除了拿许叔的电钻还搞什么了?……”
许雉不慌不忙,甚至转头问邵恹:“你知道沈知夏这名字怎么来的么?”
邵恹眼里含笑:“怎么?”
“他是八零年的立夏陈酿,干妈说,他知道夏天来了,赶着出来撒野呢……夏天最好撒野……他从小跟我一样讨人嫌……”
沈知夏已经奔上来了,许雉看一眼,做了个挥泪的动作,咿呀呀着戏腔道:“啊……我的邻……沈氏知夏……”
“可怜你从小讨人嫌呐……”
“许雉,你没完没了了是吧?”
沈知夏追着她打。
许雉边笑边躲,两人又一路跑到楼下去了。
“啊……非礼啊……!”
“非礼啊!沈知夏……”
“我非你大爷!”
……
云雾的冬天,松树上还挂着绿,好久不见雪。
小贩的吆喝随着巷子传进来,他听不明白,握着兜里那五枚铜钱。只觉得心暖暖的,手里也暖暖的。
远方的云,青色的山,那山里他们很远很远。冬天仍顽固的绿着,它在吸烟呢。周围笼着,绕着,层层白雾,那是它吐出的烟圈。
**
过农历新年,在腊月初旬就开了头,俗话说“腊七腊八,冻死寒鸭”这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
今天天气阴沉沉的,许雉端着个冻的通红的笑脸跟在许志平后面,手上还拎着一堆东西,杂拌儿,零七八碎儿。
这是京城的传统,虽说这会儿是在云雾,他们家还是没把那习惯丢了。
儿童们准备过年,买吃的,爆竹,玩艺儿,年画儿,新衣裳。
许绎手上同样拎着一大堆。
算起来,这是他跟着姥姥搬到京洲去住回来过的第一个年。
许志平执意给他买了件新衣服,又添了些零嘴。
一大早上兄妹俩就跟着他们爹出去买东西,俩人脖子上一人系着条红围巾。
许雉从出门就没消停过:“王婆婆在卖茶,三个观音来喝茶,后花园,三匹马,两个童儿打一打,王婆婆骂一骂,隔壁子幺倌儿说闲话……”
王大妈蹬着自行车从巷子里往外走,老早见了他们就开始打招呼。
许志平冲她笑笑:“您奔儿哪去?”
王大妈已经骑出了一段距离,耳朵灵光的很。搁在后头喊:“我上花市撒……”
“慢走……”
回家帮着许志平拨蒜,今个儿是腊八,要泡腊八蒜。将那蒜瓣放到高醋里,封起来,要泡到大年初一,初一吃饺子,要吃素饺子,取一年“素素净净”之意。蘸腊八醋吃,别有一番滋味。
晚上回来她爸还要煮“七宝五味粥”俗称腊八粥。
许雉扒的满手蒜味,伸手又揉眼睛。
那一下子,弄的她眼泪哗哗直流。
许绎坐在一旁笑她,故意说:“让蒜戏哭了。”
许雉一抹脸,眼泪更盛,她摇着头说才没有!立马不干了,扔下蒜瓣儿就往外跑。
搞的邵恹看见她这份模样吓了一跳。
“你犯错了?”
让你爹训成这样?
许雉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脸上扯出一个笑来,显得不伦不类,比哭都难看:“你许爷我是谁?拨蒜来着。”
邵恹不说话了,他妈在屋里炸年糕,叫他出门站着。别给呛到了再咳嗽。
他裹条灰色围脖,露出一张脸正经的,板着的,标准好学生的脸。
许雉跟他靠着墙站着,肩抵着肩,那一小块相触的地方互相传递着温暖。
“嗳。”许雉突然道:“知道拍洋画么?”
邵恹懵着摇头。
许雉一乐眼睛又弯起来:“走啊,我领你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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