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程美人带下去，杖责六十。”那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从河的对岸清晰地传了过来。
我和夭夭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不约而同地朝声音的来源望去。
只见一位身着华服色彩鲜艳的女子被人带走，她似乎想要大声呼喊，但一名身穿黄袍，气势威严的男子只是轻轻一挥手，周围的人立刻上前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发出任何声音。
李昃此刻的怒气似乎达到了顶点，还严厉地斥责了几句，便转身离去。
看起来并没有注意到我们。他的目光没有在我们这个方向做任何停留，仿佛全然不知我们的存在。
我们静静地站起来作为旁观者，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
夭夭挥手示意金香过来。金香快步走近，夭夭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金香点了点头，然后迅速退下，显然是去安排什么事情。
不一会儿，一位宫女匆匆赶来，她的态度恭敬，但脸上的表情却透露出一丝紧张，向我们行了一个礼，然后开始详细地讲述陛下为何突然发怒。
她的语调平稳，但还是都能从中听出有些紧张，我们聚精会神地听着她讲述事件的经过：“程美人今日陪同陛下赏花，本来都挺好，陛下的心情似乎也不错。但是，走到水边时，程美人一时高兴，指着湖中的鲤鱼，不小心将自己昨天吃了鲤鱼的事情说漏了嘴。”
然后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景，继续补充道：“陛下刚才是真的发了大火。”
她说完这些，脸上露出了忧虑的神情，仿佛在担心自己说得太多，然后自觉地行了一个礼，默默地退了下去。
夭夭与我目光交汇，眼神都不自觉流露出复杂的情绪，彼此心中都涌起一股寒意，明明是炎炎夏日，却不约而同地抚摸起自己的胳膊。
随后，夭夭领着我返回太极宫的立政殿。她步履匆匆，一路上沉默不语，与我没有任何交流。
等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外界，她终于开口，声音中带着微弱的颤抖：“你可知道，我与他的婚事，其实是我阿耶一手安排的。我之所以答应，只是因为我对他恰好有情。”
我问她：“是他提出来的吗？”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继续说道：“我曾天真地以为，是他主动向阿耶求娶我，而我阿耶了解我的心意。”
她摇了摇头：“但事实并非如此，阿耶他并不在乎我的感受，我只是他用来和李昃绑定的工具。我还自作多情地以为，他是真心的认可我，所以我什么都还没做，他就那么乐呵地接受我进入军营。”
她的手指向那扇紧闭的门，声音中充满了愤怒还带着不易察觉的失望：“他也一样，所有的一切都是谎言，没有真心，什么都没有。”
“只有我，愚人一个。”她的声音渐渐低沉，最后几乎是在自言自语。
我记得上次来立政殿，小太子刚生完场大病，夭夭衣不解带的在床前照顾，一天没合眼，我好不容易劝动去休息。
金香向我抱怨：“陛下和娘娘不知道为何，起了争执，娘娘倒也没什么该吃吃，该喝喝，就是，陛下连小太子病了都不来看看。”夭夭后来和我聊天也是特意回避了和李昃相关的话题。
今日听到，我就是觉得：这十米宫墙太高了，高得让人仰望，高得让人心生敬畏。
我问夭夭：“犹记童年观花灯婆婆之故事。初时，吾辈皆以为刘积中忘恩负义，时岁变迁，再看方悟吾等昔日之愚钝。然细思之下，非吾等迟钝，实乃世故之人将事态搅得扑朔迷离。”
她笑了，一如既往热烈明媚，向前走去打开门，光涌在她身上，连发丝都闪耀，那身暗淡的青色宫装在她身上迸发出不一样的光彩：“吾心自悲，然亦幸能洞察秋毫。”
“吾安好，彼之不诚，不诚之人不配吾之善。”
当我步出宫门，乘坐的马车缓缓驶入熙熙攘攘的市集，我带着木槿漫无目的地闲逛。
这里与皇宫完全不一样，什么都不一样。
突然，我腰间系着的玉佩的绳索断裂了，玉佩应声落地。
我急忙蹲下，试图拾起那滑落的玉佩，却怎么也抓不住，手指都抠得生疼。
就在这时，一只皮肤白皙，手指修长的手伸了过来，帮我拾起了玉佩。那人温柔地说：“娘子，这不过是一桩小事，何必如此焦急呢。”
起初，我以为是木槿在帮我，但当我看到那只手时，立刻意识到不是她。
我接过那人递来的玉佩，想要感激就听见：
“林娘子！”
我凝视着她的面庞，试图从记忆中搜寻出她的身份。
她拥有一副非凡的美貌，尖尖的下巴，眼睛直视着我，闪烁着光芒。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记忆却模糊不清。这样一双美丽的眼睛，我理应记得，不是吗？我不禁露出尴尬的微笑，回避她的目光，以掩饰我的困惑。
她倒是毫不介意，爽朗地说道：“林娘子，你不记得我了也无妨，我一直记得你。如果不是你帮助，我现在可能还在平康坊的舞台子上跳舞。”
“春花。”我恍然大悟，这才注意到她身边还跟着一个与她腰部齐高的小孩：“这小娘子是？”
春花想要拉着孩子一同跪下，被我和木槿及时扶住了。
她摸着小娘子的头说：“这孩子是我收养的。”又满怀感激地对我说：“我从未想过要嫁人，像我这样的出身，出去了也会被人看不起。我没想到他会愿意娶我，如果没有娘子你当年的善举，我不会有今天。”
春花坦言，她当初是有预谋的。自从盼之进门，帮助了那些被戏弄的姐妹们，她打定主意：“我曾听人说起过林娘子，他们说林家娘子是个心地善良的，我当时并不信这些，林郎君不是那种好色之徒，我就想如果能被他赎身，那也是件好事。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真是冲动，现在回想起来都后怕。”
“林娘子对我那么好，我实在……”
“你做的很好，人也很好，就好了。”就像花落了，其幽香也会久驻人间。
多么平凡的一天，却完完全全颠覆了我的认知。
不知道是不是白天的经历太过混乱，夜晚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楚如榆满身伤痕，一只手立着军旗，另一只手已经无力，却仍然努力地想要拾起那在激战中不慎掉落的护身符，身上流淌着鲜血，体力已经耗尽，看着最后一个敌军被斩杀，才缓缓闭上眼睛。
我从那个惊心动魄的梦境中猛然醒来，心跳如鼓，转身看到旁边安然躺着的人时，才逐渐平复了呼吸。
努力让自己不要去想，但梦中的每一个细节越发清晰，还是让人觉得，锥心刺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弃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