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争斗

车上暖气开得足,我额头抵着车窗,周遭飘过去的残影越来越慢,最后趋于静止。

梦中的我能自由切换人类与鱼儿的身份,不过这次身体并没有预料中的轻盈,到处摩肩接踵,胸腔被周遭震颤的鱼尾击打得呼吸困难。我纵着脑海里的思绪发散,魂魄好似脱离了躯壳,漫无目的地在海洋深处徘徊。

【“东海有蛟龙,西渊有神龟,南池有巨蟒,北海有恶鲨,分别驻守于各自领地,是海神灵魂的化身。承担保护海洋的责任,同擅自入侵海洋禁区的人类搏斗,□□不因时间更迭而凋亡,独立于整个生命循环之外。”】

【“老龟用肉身化作西渊定海神针,神识消散,护佑一方平安。”】

【“东海的一切,早在行船至此的人类从水下捕捞出第一条形态与蛟龙类似的生物开始,就被洗劫一空了。”】

【“这条蛟,是东海残存的唯一一条蛟龙,大难不死逃亡至北海,却在我的地盘上被抓了。虽然没什么特别之处,但却是整个海洋里最后一条龙了——你能明白吗?”】

“东、南、西、北……”我毫无章法地乱想。

【“听说了吗?北海有位大人物要到南池巡游,不知道能不能来咱们这偏僻地方。”】

【“一定会的!我好像一睹北海灰鲭鲨的风姿啊……”】

“东、南、西、北……东、西、北。”

半梦半醒间似乎抓出了话语中的漏洞,于是我亢奋起来——

“我想问——”

我放大了声音吼,声波扩散之处的海洋生物顿时灰飞烟灭,这让我无比诧异,接连试了几次,不成想我的攻击力竟然堪比毒水,转瞬间就让熙攘的鱼群剩下零星几个。海中风暴四起,四周的海水有如地心引力一般朝中心聚拢,不多时竟然形成了一团规模浩大的漩涡,我躲闪不及,被卷入海啸当中,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向岸边。

眼前昏花一片,醒神时的我已经是人类形态。我赤脚在岸边前行,天色茫茫,视野以内并不清晰,只囫囵看见有个人影背对着我静坐一隅。梦中人做事显然不会思考事件发生的合理性,我顾不上腿脚的巨痛,只热血上头冲上前问,“您好,我想问……”

她听见了我的声音,木讷地扭过头,半张脸沉溺在黑暗中,半边阴湿的脸透过蒙昧的月光折射出清寒的棱角,海水击石,寒风呼啸,发出轻微的“嘶嘶”声。我起初并不在意,直到那声音愈来愈大、愈来愈大,我幡然醒悟是从我面前传过来的。

乌云终于散开,婀娜的背影露出本来的庐山真面目。她“嘶嘶”怪叫几声,光滑的面皮泛起银光,豆大的眼睛充斥贪婪。隶属于正常人类大小的头颅如充了气的球,“嗡”一声涨成了鼓鼓囊囊的麻袋大小,口中吐了下长长的信子,巨大的蟒蛇头部向左侧倏地一歪。

继而张开大嘴,露出尖尖的獠牙朝我咬过来——

汽车适时一颠,我睁开双眼,心脏跳得有如电动马达。

男人转过头:“做梦了?”

“没事,”我下意识抓住他折起的、一丝不苟的衣袖,“领主,我是想问……”

然后我顿住了。

抓耳挠腮一阵,那条细腻的线似乎随着惊吓一并藏进了冰封许久的心田里。我揉了揉太阳穴,意识到自己的无礼之处,赶忙拍了拍他那价格不菲的西装袖口:“没事了,您继续开吧,不用管我。”

“到了。”他沉声道。

我顺着男人的目光极目远眺,隐隐约约看见视野尽头是一家废弃工厂。

废弃工厂同郊区花园属于同一种类型,看上去颇符合这帮土豪藏污纳垢之地,但我感觉心脏跳得飞快,似有若无的第六感向我述说某种不可预见的安全隐患,于是保险起见,我蹙起眉问:“消息来源可靠吗?”

-

场面纷乱得难以言喻。

我从场外请来的外援并非实打实的攻击力选手,采用的乃是不入流的“声波攻击”,那句“今日抢头条,明日赴九霄”被破□□子似的嘴反反复复念叨,磨得人心火直窜,恨不得给贱兮兮的木头脸拍一巴掌。

小皮鞋一枪一个,浮于包装的外表下竟然有几分真本事。他从容退却,甚至有闲工夫接应被控制住的红唇女人和张多莉……不料一转头面向墙角,同埋伏许久的木偶人面面相觑,后者张大了木头嘴,拖起长音大喊:“我勒个天老爷呀!我找到这只大臭虫了!”

他见大事不妙转过头就要跑,木偶人却似细菌一般成幂方繁殖,不多时就把他围得动弹不得,小皮鞋嘴角法令纹抽了抽:“一群蠢货——”

“大臭虫连嘴巴都是臭的!”

“烈,火,流,星,炮!”小木偶张着嘴,口中有蓝色火光闪烁,“蓄能完毕!发射!”

张多莉害怕得尖叫起来,只听“扑哧”一声,一大坨口香糖喷在三人鞋底。

“臭气净化完毕!”

“滚开!都滚!”眼镜男疯癫地攥着抢过来的银针,“垃圾,坏菜的垃圾!

他砸倒了一片木偶人,面对满场的杯盘狼藉,似乎想笑,但语调竟然比哭还难听。他手指抖得像筛糠,眼睛红得要滴血,“你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摧毁了我的艺术作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是,那他妈的是我苦心经营了一辈子的著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都去死!都去死!”

他锁住被砸晕的我的脖颈,右手将银针高高举起,落下那一刹眼前忽然闪过残影,紧接着掌心一空。他愣在原地,一只被他砸断胳膊的木偶人正笑嘻嘻地盯着他,嘴里叼着根针,正是“蝎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歇斯底里地呐喊。

监控盲区,没人注意到二楼另一侧电闸被人无声息地推上,在一片纷乱的衬托之下此处竟然显现出别样的和谐——如果暮微手里拿的不是枪。

男人面部有黑色面罩遮挡,其扼喉的手法极其刁钻——摁住了颈部动脉,虽然不至于喘不上气,但受控的人却并不轻松,只觉得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站在光天化日下裸奔,小命儿随时有夭折的风险。不过片刻啤酒肚便疯狂出汗,脸颊憋得通红。

“我看那个人瞧不上你,”暮微朝被捕的小皮鞋扬了扬下巴,“干这行没多久吧?儿子念书着急用钱?”

啤酒肚咬住短一截的下嘴唇一声不吭,可谓宁死不屈。

“家里活计不好做吧,”暮微继续说道,“最近经济形势低迷,还是剑走偏锋来钱快……只不过这次有些倒霉,撞上了瘟神,不然就可以拿着这笔不义之财同妻儿远走高飞了……鄙人说得对吗?金爱财?”

在男人最后三字脱口而出的须臾,啤酒肚的身躯猛地摇晃一下。

“别动啊金先生,我知道的远比你能料想到的一切更多……比如说我看到你前天下午租了一架私人飞机,冲锋衣口袋里揣着一封上午写好的、将要交给上面的辞职信。啧啧啧啧啧,不过您百密一疏,忘记了所谓‘私人飞机’只有您妻儿两人乘坐,要是撞上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死的也只有他俩,不必拉着更多无辜之人陪葬,人命官司只有两条,可是万万能够负担得起的啊。”

“你……你不是监察区的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当然不是,我是来‘进货’的。”暮微稍稍活动了下四肢,被黑色大衣包裹得严丝合缝的乌龟壳精准无误地抵在了啤酒肚后腰,“你在这里混了这么长时间,应当知道这里除了曲折离奇的大门以外肯定还有别的出口对不对?地下机关四通八达,你们来这作致辞的‘头儿’说不准已经通过地下暗门逃走了对不对?”

啤酒肚狐疑地开口,“那你跟那头那女的是什么关系?”

“你给我搞清楚情况,现在是我拿枪指着你!”男人变脸比翻书还快,上一秒还如沐春风同你打感情牌,下一秒子弹上膛,冰冷的枪口对准太阳穴,似乎只要他再用力一点,只要一点——

“嘭!”

——脑浆涂地。

“你……你……”

“知道有一种平衡在黑白两道的人么?我就是,所以我一点也没所谓。他们掐得越厉害越好,你死不死的,对我其实也没什么影响,反正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能想出一套完美的说辞……

“二楼有个机关,就在咱们附近,然后有隐藏的空间,顺楼梯直通地下一层,经过一个狭长的过道然后……是一个储物间,里面预备着更多救急用的畸形展览品,再往前走,是一处暗门,你把它推开,你就自由了。“

“其实我也可以把你交到监察区手里对吗?那里的人特别假义气,不会拿枪顶着你的脑袋,甚至不肯给你个痛快,你只会半辈子都待在小黑屋里,等你出来的时候,已经成家立业的儿子厌恶你一辈子。“

暮微上下牙咬在一起,声音从齿缝里泄出来,那声音充斥着压抑到了极点的愠怒,“在哪啊,在哪啊!“

男人的手几不可察地抖动,而事实上,紧张的并非他一人,啤酒肚生怕这尊喜怒无常的大爷一个手抖叩了扳机。他哆嗦着嘴唇,“我,我领你去,你……你要放过我。“

“快走!“

啤酒肚贼眉鼠眼地潜藏进黑暗中,他相貌平凡,放在大街上哪怕带着死亡打光机也不能灼人眼球,简直是扔到人海中只消一秒便再无踪迹的大众脸。但当时间地点发生变化,他成为了黑夜中的领主,身手敏捷地穿过二楼一堆荒废的、盖着白布的、不知是什么的邪门儿东西。然后随手揭下一条白布,露出一块面目狰狞的白色石膏像。

暮微一直游刃有余地举着枪跟在他身后。啤酒肚咬着牙掀翻石膏像,地下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凹坑,男人低低笑了一声,沉闷的嗓音透过黑色面罩传出更显神秘莫测,“贵地的求生通道真是平易近人。“

啤酒肚眉梢稍抬,“那头第六个石膏像有一个红色按钮,按一下之后地底会弹出一层一层的楼梯。现在不能下去,这底下太深了,整不好容易出人命——”

“好啊,”暮微调转枪口,“在这站好了,我去按按钮。”

他刚走两步,背后忽然传来凛冽的风声,暮微早有预料闪出一个人的身位,让偷袭的啤酒肚扑了个空。这位年近半百的中年地中海虽然长相磕碜、身材令人毫无兴趣、脸小脖子粗,竟然是打架斗殴的好手,暮微同他正面相当竟算是棋逢对手。

啤酒肚手里拿着一把削得比刀还锋利的棍子,上面霉菌遍布,被砍到横着竖着都得进医院。啤酒肚死了命把棍子向前送,被暮微手腕反剪住脖颈,小小的眼睛几乎突出眼眶——

“真像一条阴沟里的臭虫。”暮微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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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楠顾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