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老马发现她看手机没在听，慢慢也就不说了，过了会儿，没头没尾道：“许荔枝，你发现没，你变温柔了。”
许栗知这才抬起眼。
老马说：“你多久没骂人了？”
许栗知一想，好像是。这些天对谁都很忍让。
老马说：“这是好事，继续保持。给我省不少人情费和公关费。”
老马今非昔比，光是手腕上那只表就得个一百来万，许栗知想，照这么下去，那只表马上就要镶几个大钻石了。
许栗知收了手机，有一搭没一搭收拾着冰箱里过期的食物，老马打开电视，看了会儿综艺，等许栗知空下来，才说正事：“造谣的人都抓住了。”
这是他过来要说的事。
老马把电视声音调小，觊着她的表情，颇为郑重的又重复一遍：“大的无所谓，还有个小的，未成年，想和解，你怎么想？”
许栗知从抽屉里翻出一盒烟，不知道什么留下的，有点受潮，她翻出一根，刚要点火，老马道：“别抽了，不是让你戒了么，合同里写了，再抽罚款，一次十万。”
许栗知：“……”
默默收起烟盒。
这个对许栗知影响挺大的谣言，是从两年前开始发酵的。
有个名叫“圈内史莱姆”的营销号，大半夜上传了一份文稿，没有提到男女主的名字，只用化名写了一篇故事，文笔很好，感情真挚，传播速度很快——只一夜，全网皆知。
说是国内某研究所的大神，喜欢过一个小明星。
这两个人小时候是一块长大的，小明星成绩也不差，毕业后跟着大神进了同一个科研所工作，本来前途无量，但小明星人品不行，做了一些蠢事导致自己被开除。
两个人也是因为这个事分开，但小明星运气实在好，离开科研所后被星探看中，进圈拍戏了。
文章热度很高，评论里全是猜测小明星是谁。
但众说纷纭，没有什么特别的指向性，无人受伤。
但没几天，“圈内史莱姆”又再次登陆这个账号，又更新了——说小明星现在还在圈内，脾气不好，私底下对大神念念不忘，半夜喝多发过好几次信息，但大神没理。
现在小明星有背景了，他惹不起，三天后他会消号跑路。
那几天老马也一直盯着那个账号。
他心里发毛。
虽然故事他觉得是对不上，但这人设——他身边就有一个。
许栗知就是从科研所离开后签进他公司里，而且这么多年，他也没听说过别的人有这经历。
老马有点心虚。
三天后，诚如“圈内史莱姆”所说的那样，账号冻结，人消失不见。
至此，本应该结束，但没多久，这事又被翻出来，网上开始流行一种说法，说这个小明星名字里带水果。
许栗知很快就被对号入座了。
舆论爆发，她微博评论沦陷，网友从她过往po出的照片中，核对蛛丝马迹，那是高考后的第一个月，网络上气氛轻松，很多人都本着吃瓜的心态参与到舆论中来。
而那个时候，许栗知正在深山里拍戏，老马替她监控舆情，本来是想发澄清稿，但公关方向选错了，被网友认定“此地无银三百两”，弄掉了三个代言。
最后更是越闹越大，许栗知的事业差点因此腰斩。
老马因为这事愁白了半个脑袋，天天求神告佛，没想到菩萨显灵——那个月她正好有部客串的电影上映。
要不说大火靠命，那部电影大爆，虽然许栗知是客串，但在里头实在出彩，最后竟然还被奖项提名了。
舆论至此翻转，她又被大众接受。
从这件事里，老马得了好大的教训，他发誓，以后一定要和各家营销号搞好关系，逢年过节给皮下送礼，防止他们不打招呼就乱写稿子。
网上的信息纷杂，没了热度，这事渐渐平息。老马也没敢继续追究，主要被骂的太惨，没把握，不敢把事情再闹大、
但现在家底不同以往，能跟着耗。
这次报警后，老马特意托了关系，加急了这个案子。
没想到运气好，还真找到了写稿人。
皮下是两个人，大人负责运营，小的负责写故事。
小的那个早些年在论坛写些灵异故事，因为图好玩，又跑到微博上写故事。他自己说没针对任何人，就是想博眼球。
至于网友们猜测到许栗知身上，那完全是网友们的臆想，和他们无关。
他们从始至终都没说真实的人名。
这态度，老马轻笑一声，明白他们是不打算认。
许栗知反倒是很平静：“那篇文章里头很多话，是小孩儿写不出来。”
文稿她也看过，故事没什么意思，但提到的关于科研所的描写，和极光内部没公开的许多地方一样。且里头提到了一组数据，是极光真实的数据，而且好巧不巧，是她泄露作废的那一组。她心跳如擂鼓，觉得一定是故意的。
“是极光内部的人写得。”
她比任何一个人都想知道写稿人是谁。
这人说不好，和她被开除的事有牵连。
老马说：“你怎么看着有点失望。”
许栗知说：“白找了，肯定不是小孩儿。”
老马：“那谅解书？”
许栗知：“给他开一个。”
老马笑了笑，“行。”
许栗知非常清楚老马的意思。
都到这份上了，既然不能找到真正的写稿人，那就在舆论上出口恶气。
三年前他们太被动，而这次对方浮出水面，老马只要发声明，声情并茂的表示原谅，在不着痕迹说一说那些年他们有多惨，就一定会占领舆论高地。
许栗知：“你比我记仇多了。”
老马道：“咱们俩半斤八两好吧。”
*
日子还得继续，老马说完这事，就把许栗知送回了片场。
拍戏的日子一如既往过得快，谢慕远忙新的项目，也没顾得上她。
大概下个月中旬，她记得，那几天是江城难得的晴天，她正在片场被对手演员打，好不容易挨完了那条，休息间隙看手机时，又看到了那条短信。
对方要求见面，说手里有极光内幕的证据。
上次老马来家里，她就收到过几条。
她没告诉别人，发短信的号码是个虚拟号码，查不到所在地和使用者，她不想放在心上，但这人很坚持。
许栗知也猜到了大概。
她抛了个地址过去。
聚散酒吧392号，晚上十点后。
对方没再回复。
她的戏都是早九点开拍，下午四点左右收工，晚上光线不好，剧组全员回酒店休息。许栗知让助理开车送他去酒吧。
聚散酒吧的老板叫宋鲲，人脉很广，好多同行都喜欢去他那里玩儿，因为他酒吧里的安保措施做得好，从开业到现在，没有一张内部照片流出去，所以成了许栗知的坚固阵地。
老板宋鲲知道是许栗知要来，先是诧异，快一年没见到她，突然要过来，他不敢怠慢，立刻将二层包厢全部清场。
价格还是按照之前说的，打八折。
许栗知大约十一点十分才到，从后巷的门进，戴着墨镜口罩，一路直上二楼。
给她引路的服务生有点面生，许栗知多看了两眼，服务生低着眼，说许小姐的客人已经在三号房等着了，做了个请的收拾。
许栗知点点头，用手机扫了他胸口的二维码，给了两千小费。
推门而入，淡淡的栀子花香味混合着一种说不出香精扑面而来。
宋鲲的爱好就这样。
包厢灯光很暗，很粘稠，恍恍惚惚从眼前晃过，往前看，暗红色的地毯，暗红色的沙发，还有接近黑色的窗帘。
许栗知眯了眯眼，这给她准备的什么气氛的包厢。
沙发上坐着的是个女人，听到门开，警惕地转过身。四目相对，许栗知道：“还真是你。”
是白术。
她今天穿了条白色连衣裙，头发用发圈扎在一侧，化了淡妆，比那天在极光遇到时看着温和一些，只是这样的打扮，和包厢里的环境里格格不入。
许栗知对这样的小白兔凶不起来，慢慢坐到她对面的沙发里。
她的私人号码很少人知道，于是她问：“你从哪儿弄来的我的电话？”
白术道：“阿恒那里。我看了他手机。”
许栗知“哦”了声。
之前受伤，许栗知主动加过林知恒微信，那时候两个人装不熟，加完就没再说话。
她四肢舒展开，略微抬起下巴看白术。白术却垂下眼，这画面，感觉像是欺负她一样，于是许栗知收起这个姿势，尽量语气温和地问：“找我什么事？”
白术：“这是剩下的材料。”
许栗知太阳穴一跳。
白术：“当初，我小叔叔为了四号技术，和阿恒谈崩，为了给他找点麻烦，篡改了监控录像污蔑你盗窃……”
许栗知淡淡“嗯”了声。
白术继续：“我哥白牧尘，前阵子被林知恒诱骗拿走了我手里的部分证据，还剩下一些在我这里。”
许栗知太阳穴继续跳。
白术说：“你答应我的请求，我就把剩下的东西给你。我知道这是你一直都想要的。”
许栗知问：“你什么目的？”
白术说：“一切就在这里结束。”
许栗知说：“我可管不了。”
林知恒整白家，是做了充足准备反击的，白家在极光的话语权一再下降，这时候谢慕远趁虚而入，给极光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资金投入——但有个条件，要白术离职。
白术面色苍白，问：“让我离职是你的意思么？”
许栗知：“你也被开除了？”
心情稍好。
白术说：“阿恒之前那么对你，你为什么这次还帮着他，甚至为了他还和谢慕远好上。”
许栗知顿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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