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极光负责的都是和基因实验相关的项目，但logo却不是一根基因链条，而是一只巨蝎——蝎身庞大，足节分明，锋韧的尾钩自身后高高扬起。
入住这栋大楼后，也不知道谁的主意，门口放了个两米多高的巨蝎模型——之前极光开放参观，有小孩儿一进门就被吓哭了。
许栗知从车上下来后，整个人都站在巨蝎的阴影里。
她抬起眼，夜色沉沉，银白色的大楼像是一弯湖水亮光，浅浅嵌在眼里。
谢慕见她发愣，问她：“怕么？”
——谢慕远不知道她和极光的恩怨。
从极光离开的人，尤其还是林知恒身边的人，痕迹都会被打扫干净，这也是为什么她在网上血雨腥风这么多年，也没人能扒到她这段过去的原因。
所以，谢慕远话里应该说的是那只巨蝎模型，于是她道：“我怕？要给你带路么，这我熟。”
她想坦白，但忽然间一道声音从远处传过来。
——“阿远。”
许栗知循声看过去。
是个女人，穿极光特有的白色制服，大约一米六的个子，很瘦，绑马尾，刚从大楼里过来。那女人走到跟前，许栗知才看清了她的脸，眼裂长，瓜子脸，嘴唇很薄，笑起来脸颊侧有一个酒窝。
许栗知微微蹙眉，那女人笑盈盈的，对着她伸出手。许栗知指尖的部分和她轻轻碰了碰。一个极为敷衍的握手，
也是在这个时候，许栗知注意到了她胸前的名牌。
她姓白，叫白术。
一味草药。
有健脾益气，止汗，安胎的功效。
白术对谢慕远抬抬下巴：“小谢总跑我这儿约会来了？”
谢慕远把许栗知轻轻拽着衣袖拽到身边，单手揽住她的肩膀：“是啊。有事快说，别耽误我约会。”
白术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然后转身带路。
整个极光的安保措施很严密，进出的通道都有设置了指纹识别锁，楼像是双子塔，一边是把手严密的实验楼，另一侧是有会客功能的接待厅。
白术走的方向是会客厅。
许栗知不知道谢慕远来极光大楼干什么，四周是熟悉的银白色墙壁，和时不时亮起来的极光纹路。
一个平常的夜晚，谢慕远带她来极光大楼见一个漂亮的女人。
许栗知蹙着眉落在他们后面，前方是通入双子塔的第一道门，虽然书面上她的信息已经被删除，但她总觉得，自己还有点灵魂留在这里，那扇门像是照妖镜，走过去她就原形毕露了。
曾经的许荔枝和现在的许栗知陌生的像两个人。
忽然白术停下了脚步，许栗知没注意，还在往上走，撞上的时候，许栗知向后仰，但手上还记得救人，推了白术一下，怕她也摔下来。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谢慕远过来救她，只堪堪拽住她的肩膀，她后缀的力气太大，膝盖摔在了地上。
她挺冷静地看了谢慕远一眼，想起身，但膝盖处剧痛。
就这样，她又跪坐了下来。
台阶上方，白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她嘴角总有一个浅浅的弧度。
许栗知突然有个冲动，有点想上去打架。
身旁，谢慕远已经快步下来，想把她扶起来，但是她腿一动就剧痛，实在用不上劲儿。
她又看前方的那道门。
好像真是和极光无缘，说了老死不相往来，就真的再也进不来。
算了。
许栗知略地垂下头，很冷静地说：“给我送医院吧，太疼了。”
她脸色疼的发白，谢慕远终于察觉到她挺严重，赶紧打了电话，然后蹲下来，想背她出去。
医护人员进不来极光，只能他们出去。
许栗知松松垮垮地伏在谢慕远背上，跟着他往外撤。
谢慕远联系的他私人医生。
许栗知去医院的时候，白术也是跟着的。
手术室内许栗知在被治伤，手术室外，白术和谢慕远面对面站着。
今晚的事还没谈。
她说：“阿远，今晚是你哥让我约你来的。”
谢慕远的二哥谢舟行在谢家没什么地位，谢慕远归家时，他还跟着他妈妈和他哥大闹了一阵子，但近两年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又站到了谢慕远的这边。
他年纪渐长，行事有点父辈那种感觉，对谢慕远抱有很大期待，所以在知道他看上某个小明星后，大发雷霆。
在他眼里，谢慕远应该是个一直恪守原则的人，父亲对他委以重任，没到最后一步，他都应该洁身自好。
“在他眼里，总觉得当和尚才是最保险的，没**就没人骗。”谢慕远说，“有几个人能做到这样？”
白术问：“所以你今晚故意带着荔枝。”
“嗯。”谢慕远说，“怎么样我都不会放弃的。”
白家和谢家是世交好友。小时候白术就跟着谢慕远二哥一块玩，但年纪差太多，没玩儿几次就掰了。后来在谢慕远归家宴上，她可能是看不惯谢舟行的做派，帮谢慕远解围了一次，从此和谢慕远关系逐渐密切。
谢舟行不敢自己来说谢慕远，就让白术来当说客，让他尽早和那个小明星断掉。
白术努努嘴：“你知道她是谁么？”
“查过，”谢慕远说，“她有三年的空白期，我肯定是要知根知底的。”
极光负责人林知恒的总助——没改名前，是叫许荔枝。极光最年轻的总助，和林知恒一样璀璨耀眼。
那时候的许栗知明媚张扬，与人为善，浑身没有长刺，像是一株柔软的月季花，人人都喜欢。
她本来天分不高，但胜在努力，又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天才林知恒保驾护航，所以进极光几乎是没有阻碍。可顺利惯了的人是不会珍惜的。
想到这里，白术垂下头。
林知恒三个字在心头滚过。
她是在许栗知被开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后，接替她工作的。那时候她听人说过林知恒对许栗知如何如何，她觉得，既然能狠心到最后对她不管不顾，两个人的关系也就那样。
见林知恒的第一面，她心里莫名有些悸动。
天才，长得好，性格冷淡，浑身上下哪里都让她好奇。
渐渐地，她泥足深陷。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某一次她站在台上报告，被台下的他眼中三分天然的温和触动。又或者是，她犯了错，为了避免克扣几分，林知恒替她扛下了问题。
总之，她觉得林知恒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然而私下里，林知恒却不判若两人，从没给她多余的面子。甚至对她的邀约，也都是一口回绝。
她有点不舒服。
她从小也是众星捧月。
凭什么？
白家也是极光的投资方，虽然是因为那笔很大的资金，她才得以有机会插队面试极光。但她也是通过了考试和面试，她和许栗知没什么不同，许栗知当初如果不是因为林知恒，也不可能坐到总助的位子上。所以，她不好，许栗知也没那么好。为什么林知恒会看上也没那么好的许栗知，却对她却不屑一顾。
她想不通。
之前谢舟行找她帮忙说服谢慕远，她一直没答应，直到前不久，她在林知恒的工作笔记本里翻到了一张照片。
照片的少女笑得格外张扬肆意，白术呆呆愣愣拿着照片，感觉那笑容有些刺眼，于是决定，告诉谢慕远真相。
白术问：“她曾经是极光最年轻的总助，身边又是林知恒这样的人，本来风光无限，知道为什么到今天这个地步么？”
顿了顿，道：“因为偷盗实验数据和人为致使实验试剂泄露。”
两项罪名。被极光高层开会直接开除。
这在极光的过去算是第一个人。
极光当时没留任何情面，公开了罪名，且书面报告中用的都是最严重的词汇，这基本已经等于赶尽杀绝，她今后想再在这一行干基本不可能。
白术问：“她就是个小偷。这种女人，你也喜欢么？喜欢谁不好，喜欢她？”
连把她看得那么重的林知恒，在得知这些事后，亲自签字同意开除她，之后更是对她不闻不问，两个人冷漠到再没一点交集，她不信谢慕远也能和她一点芥蒂都没有。
可沉默了一会儿，谢慕远却淡然一哂，道：“有什么不行的。”
富商戏子，私生子和小偷，本来就般配。
*
许栗知从手术室里出来，双手拄着一根拐杖，身侧被人虚虚扶着，一瘸一拐走过来，谢慕远看到立即结束谈话，迎了上去。
这是谢慕远常来的私人医生，对他如父如兄。他欲言又止，老头已经对他摆摆手，脸色不大好，大意是这种小事就别浪费时间了。
“我没什么事。”许栗知说，“骨头什么的都没损伤。”
谢慕远：“嗯。”
一抬眼又看到白术。
许栗知目光落在她的制服上，刚才来得匆忙，她没来得及换衣服，左胸上只挂了标有姓名的牌子，那个标注职位的牌子应该被取下，因为布料上有两个黑色孔洞。
许栗知说：“不带整齐工牌，要扣分的，你以后多注意点啊。分扣多了就要降级了。”
白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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