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汀雨让柏源丛去的B24，是整排会议室尽头的一间，出了会议室，往左一直走即到办公区，往右拐，走廊折进去一小段，这一小段上仅有朱伟安的一间办公室，大门还被B24挡着。
这家公司的会议室取名非常有意思。
他们去的会议室叫B24，但实际上，这家公司仅仅有六间会议室。把数字取得这么大，是为了让初来乍到的人产生眼前所见仅仅是公司的一部分，规模远比想象中庞大的错觉。
数字是一种策略，字母却代表了朱伟安实实在在的理想。
公司成立之初，他就大展宏图，计划几年内将版图从十八楼拓展到十九楼，所以会议室都以B开头，为的是以后能把AXX安到十九楼的会议室上。
只可惜十年过去了，希望却越来越渺茫。
窦汀雨趁着所有人都在茶水间的空挡，把自己所有私人物品收到环保袋里，把公司电脑锁到抽屉中，再将抽屉钥匙放到同人力资源的同事约定的地方，躲到了B24。
“嘿！”她把最后一罐曲奇丢给柏源丛，“本来应该早点给你的，我的生日礼物加离职礼物。”
“……你准备就这么走了？”
“是啊……该做的都做了，再留在这儿，只会让我去做一些不该我做的。”
“……刚刚你说，上次离职日的TGIF上，他们庆祝集体生日把你忘了？”
“可笑吧？他们做的幻灯片就这样一页一页地放，十三个寿星的照片，结果……没有我。”窦汀雨想要装作不在乎，于是耸耸肩，但低落的表情出卖了她。
“我以为你不会在意这种事呢，记得你上次集体生日时候的样子吗？你说完话，我们坐回工位，你每隔几分钟就会出现这个表情……”
柏源丛模仿窦汀雨当时的皱成一团的脸，把她逗笑了。
“像是定了个程序一样，我一抬头，你就这样。”
“当时我是想到了自己发言时候又假又心虚的样子，一想到就尴尬到不行，没管住表情。”
柏源丛又模仿了一次，两人小声笑出来。
笑过，他轻轻叹口气：“不过，以后抬起头就看不到你了……”
“别搞得那么伤感……”
“也对，按照你的穿越理论，都不知道过了这天，只是现在的你消失了呢，还是这整个世界都不在了。”
“……”
“我都不知道怎么去触发下一次穿越，也有可能去参加集体生日会就是触发的行为……当然，就算是真的，我也不会去。”
“哎！你很奇怪耶，这些同你毫无关系的人……管他们是有意还是无意不记得你生日的，而且你明明也不希望他们记得，现在又那么在意！”
“我也不知道……可能人就是这样的吧，就算是不在乎某个人的看法，也希望这个世界整体来说对自己是善意的吧。”
“你说得也太抽象了……”
“那我给你说个实际的：要是我不躲起来，TGIF结束以后，严依涵就会装胃痛去看医生，把应该她负责的一份新闻稿翻译丢给我做。”
“就将将在你离职之前？！”柏源丛脸上露出“奇葩事太多了有点厌倦”的表情。
“是啊，更重要的是，我们会因此错过一场大戏……”窦汀雨指着朱伟安的办公室。
“就是你刚刚说的‘有王’的好戏？到底是什么啊……”
“嘘！”窦汀雨听到脚步声，急忙叫停他。
朱伟安结束他那番略带迷信色彩的发言后就回办公室了，整理整理文件，不将久留的样子。
不一会，曾文强也出现了。
“哎哎……Tom，我打扰你了……”他探头探脑地站在朱伟安办公室门口。
朱伟安语气不佳：“你有什么事吗？”
“我这不是，主动认错来了吗？嘿嘿……”
他结尾干笑两声，试图以平时油头滑脑的风格缓和气氛，见朱伟安丝毫没有反应，才醒悟到事情远比自己想象中严重，于是也严肃起来，嗓音换成了忍辱负重略带哭腔的声调：
“我知道A汽车品牌对上次的试驾有些抱怨，但我也想从我的角度，向您讲述一下发生的事……我不是想要您偏袒我，但在做出任何决定前，相信您也想要了解事情的全貌，兼听则明嘛。”
可能是长期共事没法激发好感也能产生纠葛，柏源丛居然涌起一丝自豪感：
“咱‘有王’这段表达得可以啊……”
可惜只换来窦汀雨冷酷的一声“嘘”。
朱伟安似乎也稍微被说动：“那你……坐下来说吧。”
“不！Tom，我站着就好！”
“……”
“事情是这样的……到藏区之前，我确实是没有想到我的高反会那么严重，对行程造成影响。算不算我的问题？也许算吧，但这么重要的试驾，你说我不去带，我们组还有谁有能力承担起来？”
窦汀雨瞄一眼柏源丛，他果然太早同曾文强站一队了。
曾文强在这里留了个气口，想要朱伟安表示赞成，但朱伟安一言不发。
他只好继续：“考虑到身体的状况，我也是做足了预案，开始试驾之前我就一再和领队强调，路，我们这些外地人是不熟的，请他多多关照。哪知我们后面走岔了，他一声不吭！”
“……我们这些大城市的，看得出树和树有什么区别啦？！怎么可能知道走错了嘛？！怎么知道会在林子里绕半天嘛？！而且那救援队伍阵仗那么大，也不是我叫的啊？！”
说到最后，他像是被自己描绘的现实给迷住了，真的生起气来，音调渐高。
“至于《名车之苑》的那个……根本不是什么总编，就是个资深编辑！您服务车企起家，是知道那帮车媒有多难搞的。他们觉得伺候得不行了，告谁去，告一个当地向导有什么用？当然就拿我开刀咯！”
这时，窦汀雨隔着会议室的毛玻璃看到一个模糊的剪影，好像是任婧雯，她静静地站了一小会儿又消失了。
“你先停一下，”朱伟安终于发话了，窦汀雨的注意力又被吸引过去，“你先解释一下，今早的项目回顾会，你为什么没去。”
“……”
“那会上有谁？”
“……A汽车品牌传播部的总监、经理都在吧……”
“那你知道我们这边有谁吗？”
“……我的一个执行……”
“一个执行。你拿我们的一个执行去对客户的总监。曾文强，我想问问，你都工作十多年了，脑子里是怎么想的？客户的总监对我们的执行？！”
“……”
“你要只是线下活动搞砸了、惹得媒体的人告到品牌那，还有得说。线下不确定因素那么多，车媒那么事儿，做了这么多年，大家谁不知道？可你让客户的总监对你的执行？你让客户怎么想？是他们不值得您大驾光临么？”
“……”
“哎……行吧。他们亚太区的人刚刚和我联系过，反正明年的retainer要比稿，这没得跑了。正好年底你的合同也满五年了，我们到时候看，好吧？！”
朱伟安做了个“请离开”的动作，突然，响起一声巨大的擤鼻涕声。
“Tom……我真的……我没准备这样的、没准备说的……只是、只是……”
然后他在靠门处蹲下哭了起来，吓得朱伟安变结巴：“你这是……你这是……”
“对不起啊，Tom……我真的没想拿家事烦你的！只是……我今早其实是带我女儿去医院了！她前段时间查出，血液有些问题……具体的还不知道，只知道是血液的问题……”
“……”
“我觉得和工作无关，所以一直没说……但我压力真的太大了Tom！我老婆还怀着孕，明年年中就生了……全指着我呐！”
隔着毛玻璃，窦汀雨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和听到声音，但她太想要看看此刻连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的朱伟安的表情了。
这时，毛玻璃的另一面出现了人影，估计是一些刚参加完TGIF的员工听到了声响，过来看八卦。
按邹霄霄的逻辑，曾文强的目的达到了：一个为了妻子和两个小孩工作养家的奶爸，公司怎么好意思随便解雇呢？
“Tom，我向你发誓，”曾文强站起身，看来已经过了情绪宣泄的部分，现在只是不停地擤鼻涕，“明年A汽车品牌的retainer，我一定给你拿下来，以后我一定会更加努力，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我的两个孩子拼一拼！”
被挟持到这样的道德高位上，朱伟安也只能自认倒霉，再从长计议。
“……还是以小孩的健康为重，你先去吧，我们以后再说。”
曾文强边鞠躬边退出办公室，没走几步，看八卦的同事们一拥而上小声问：“Reeve，你没事吧……”
他啜泣着接收大家的慰问，被人群簇拥着走过了拐角，同时，朱伟安办公室的门“嘭”一声关上了。
“如何？”窦汀雨问柏源丛。
“什么如何？”
“‘有王’的表演啊……是真的还是假的？你有听到过他说女儿生病的事吗？”
“没说过吧……”
“嘶~~~诺诺，你很冷静嘛！”
“怎么？”
“你知道女儿生病这种事，如果是真的，就非常非常可怜；如果是假的，编造这种事又非常非常卑鄙，两种很极端的情感哦，你居然这么波澜不惊的……而且他要去比稿A汽车品牌明年的retainer哎，这活算是砸你头上了吧？上个离职日的你可不是这个反应……”
“哎小姐，上个离职日的我不用面对你是穿越过来的这件奇葩事件，第二天还能正正常常地过活。考虑到这个，我觉得我惊讶的优先级没什么问题吧！”
“也是……”
窦汀雨拿起手机，发现自己已经收到了几十条短信，最上面一条是冯怀玉发来的：
“你到底跑哪儿去了！！！”
她下意识地把手机关机了。
“你干嘛？”
“不想看了，肯定都是冯怀玉让我帮严依涵加班的信息，反正马上就要过六点了，我就在这儿把最后的这几分钟站满，然后华丽退场，再也不用回她们的信息。”
“好吧，那我陪你站会儿。”
两人并排站着。
因为怕被发现偷听，他们没有开会议室的灯。
位于角落的B24因为光线不足暗暗的。
几乎看不到对方脸上的细节。
站了会儿，柏源丛问：
“喂，窦汀雨？”
“嗯？”
“你真的不想知道我做了怎样的梦吗？”
“白痴……我都说我会问下一个你啦。”
八卦，真是办公室的活力之源呐！
4/16记录：没有收藏看我转体三百六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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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一次 第八章：二娃奶爸的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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