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想过他会突然讲这些，把他的话咀嚼了两遍，最后嘴角的弧度落下去，钟原长长吐了一口气，心中唏嘘，他的轻描淡写，背后也会是一些不合时宜，不得已。
他说他都没有自辩的机会。
是她的错。
“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等你不忙了我们再见面。”
“钟原，晚安。”
他说晚安，她把心里的话又收回去，她的这两年，算了，以后再说。
这么多年不算坎坷，但是打小却过得不算好。她小时候并不像现在这般泼辣。
父母去世的时候她才8岁，在高速上被冲破隔离带撞过来的货车撞上，她还小，爷爷奶奶不忍心，最后只让她见了躺在透明玻璃罩里修复过的父母。
太过久远的事已经记不太清，或者如梁医生所说是被自己刻意锁起来了。
她打小长得漂亮可爱，有钱人家的姑娘打扮得像公主。没了父母，爷爷奶奶愈发呵护，念了初中，出落得标致，成绩好人漂亮，却被那几个人肆无忌惮地嘲笑欺凌。
因为没父没母没人撑腰。
她不敢说，霸凌她的那些人恶狠狠警告她，如果告诉家长告诉老师更加饶不了她。
又有一次，她被三个霸凌者逼在角落要钱，她没有，实在给不出，因为爷爷生日要到了，她攒着买了一顶帽子要送给爷爷当礼物。
那些人又对她动了手，张铭书不晓得从什么地方冲过来，二话不说捡了地上的树棍就打。
抽得那三个人嗷嗷叫。
她被铭书的嫉恶如仇感染，抬起脚也踹，拳头一拳拳砸下，把心中的愤怒委屈全数发泄。两个人把那三个恶臭的霸凌者打得落荒而逃。
后来她被铭书训练出来，能打能骂，即使没有铭书护航，她自己也对那些霸凌者不憷。
安静的日子才真的开始。
她跟铭书表示过自己的不解，她不招惹别人为什么别人要欺负她？
铭书笑她傻：“你，漂亮有钱成绩好，她们嫉妒。”
以前她不懂，明明是她嫉妒别人，别人有爸爸有妈妈。
过了不少时日才明白，她这样的，是那些人最好的猎物。
这么些年过去，她跟铭书换了个个，她泼辣爽直，倒是铭书，成了需要她撑腰呵护的人。
喉间溢出笑，但愿杨立言对铭书好，让她无忧。
又想起那会儿离开晋元离开行阅川，做过思想斗争，自己有钱，包养行阅川，一辈子绝不短他吃喝。
眼下止不住好笑，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富三代，哪需要她来供养。
得亏没讲出口，丢人。
这两年跋山涉水，进过雨林下过深海，权当疗伤。她很少回来，现在，她跟行阅川再次重逢，心中破土而出的是想要跟他再有些关联。
她不想骗自己。
一夜好眠，第二天又去医院看了铭书，杨立言还好，没什么大碍，骨折，轻微脑震荡，半躺在病床上享受铭书的贴身照顾，平常要好的狐朋狗友也来探了病。
铭书把她拉出病房：“不用担心我，我没事。你也不要来回跑，我反正就在医院，哪里也不去。”
转而又朝她挤眼睛：“昨天居然是行阅川！我的天，那个邱蕴是他表妹？”
“以前你还说什么来着，他年轻有为，独自一人在南城打拼。”
“哟，敢情是个深藏不露的富三代。”
“后悔吗钟原？”
她不搭理张铭书的揶揄，摇了摇头：“不许提旧事。”
她说不提，自己却时常陷入对往事的回忆里，行阅川说有空再约，快一周了，什么都没等来。
却看见他又更新了朋友圈。
晋科跟南城交大方一同教授实验室合作，欢迎方教授一行莅临晋科参观指导。
钟原一瞧，后天，周二。
这边的工业园区她没来过，在城北，她一般走不到这里。
下午时分，大厅里没什么人，钟原在咖啡厅挑了个位置，侧身对着大门，等铭辰他们一走她就上去找他。
这时候倒忘记了自己在行阅川面前承认过自己有男朋友，她防止他问，找的理由是到这边来办点事，顺路来看看。
约摸坐了一小时，先听见谈话声越来越近，余光瞄见一行人往这边来。
她眼尖，一眼看见行阅川跟铭辰，赶紧微微背过身。
却不想还是被铭辰逮住了。
她手机铃声蓦然响起，一边懊恼自己忘了调静音，一遍手忙脚乱挂了电话。不算喧闹的大厅里她的铃声就显得突兀，众人都往她这边看。
“钟原！”
张铭辰脱口喊她，钟原心中无奈，硬着头皮起了身往这边来。
她微笑跟众人点头：“好巧。”
好巧。行阅川忍住笑，跟她视线相撞，两个人都没开口。
小师妹眼睛亮起来，开口喊姐姐，张铭辰忙跟上：“行总，这就是我姐姐，之前在佳荔，你看见的女生就是她。”
哦，姐姐。
行阅川嘴角弯起的弧度能挂月亮，伸出手朝钟原：“钟小姐，你好。”
“你好，行先生。”手握在一起，行阅川掌心温热，力道不轻不重，两个人握在一起并没有立刻松开。
“姐姐！”
听见铭辰一声喊，钟原一个激灵，忙松开手，立刻转了视线到铭辰身上。
“你怎么来这里了？”
她忽略铭辰的问题，答非所问：“不耽误你们时间了，铭辰，有空带师妹回来吃饭。”
继续送方教授出门，行阅川边走边掏手机。
钟原微信响，行阅川：“等我。”
两三分钟他就折回来了，迈着大步径自走到钟原跟前：“这回又去哪一家面试？”
她对上他戏谑的眼神：“你发朋友圈，不就是想我来吗？”
换行阅川微愣，倏而又低头笑：“走吧，姐姐，上来看看。”
他能不能不要提姐姐！
她跟着他上楼，电梯里的广告屏幕上播放的是晋科的宣传片，行阅川微低着头在回信息，钟原觑了觑他，竖耳听宣传片。
那些专业术语她听不明白，但是能从那些奖项各种头衔里看出，他事业有成。
“在想什么？”
“没。”她回过神，跟行阅川视线对上，他温温和和看着她，“跟我来。”
“行总。”
“行总好。”
遇上的人跟行阅川打招呼，也跟她点头示好，他的办公室在走廊西头。
干净整洁，办公桌后面和靠北的墙上都是书柜，里面放着资料书籍还有各种奖杯，满满当当。
“喝点水。”行阅川把杯子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钟原说谢谢，端起来浅啜，屋子里安静，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讲什么。
她感受到他的视线，没有逼人的灼热，轻轻浅浅的目光看着她，脸上还是温和，看不出情绪。
“这里比以前的晋元大很多。”她开口找话题，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你的生意越做越大了。”
“嗯，是的。”
“这两年，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这里。总要得到一个。”
话里有话，她懂，但也不会上赶着“自作多情”。
她没避开他的目光，两个人就这样互相望着，眸子里没有笑，像要从彼此的脸色里确认些什么，都会隐藏，是徒劳。
办公桌上手机响，行阅川回过神，走过去瞧了两眼，顺势坐下点开了电脑。
他没再喊她，也没有多余的关照。
屋子里安静，夕阳从窗外照进来，染了地板一片清亮。
钟原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他听见了动静，人掩在显示屏后面，却抬手把桌上的一张相框挪了挪，挪到了她碰不到的地方。
谁的照片？
他此地无银，倒是引起了她的遐想。
都没出声，也看不见彼此，他听得见她清浅的呼吸，她耳闻他敲击键盘的嗒嗒声。
思绪就在这种节奏里飘远了出去。
那一年他们接触的不算多，除了工作上的交流，额外的时间她蹭过他两次车，状似不经意打听过他的情感状况。
她肯定隐藏得很好，他没觉得不妥。
早些时候也是单纯对他那张脸的沉迷，没想过要睡他，大体是那种他很帅，看着养眼，人带着那种天然的得体，进退得当有风度。
让她不敢亵渎，但是可以在茶余饭后跟铭书汇报，在铭书的怂恿取笑下拍胸脯发誓要把他拿下。
其实人也怂，只会跟闺蜜打嘴炮。
后来真有了那场意外，倒让自己忧心忡忡，节节败退。
现在，她知道，自己是爱他的。
“走了，别发呆了，请你吃饭。”
她回过神，也跟着站起来：“不加班？”
“嗯，不加班。”
他们提前一些走，走得早，还没到下班时间，电梯里还是他们两个人。
钟原低着头，离他一脚的距离，能闻到他身上清浅的木质香味，凭空里生出的安心。她没出声，嘴角藏着笑。
往停车场走，行阅川缓了脚步：“去遇川，你喜欢的水煮鱼和爆双脆这家都做得不错。你跟着我，别走丢。”
钟原摇头笑，径自往他的车子走：“我找不到车钥匙，可能落你办公室了。搭你的车。”
“行阅川，你明天记得帮我找。”
她说得坦然，丝毫没有我是故意的那种赧然。他也笑，点点头替她开了车门：“好。”
车子拐上大路，钟原手往右前方指了指：“行阅川，我不想去遇川。我们去渝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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