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云山景色清幽,浓荫遮蔽。
阳光透过层叠的枝叶从缝隙里射进来,点点光斑跳动,像细碎宝石。
钟原没搭车,从山脚一路往上,轻装上阵,只背了一只大书包。
放云山来过几次,以往跟铭书铭辰一起来徒步,顺着山间小路往上,一直走到落云峡,耳边潺潺流水声,清脆的鸟鸣穿透天际。
这回走柏油铺就的公路要往半山腰的民宿去。
旁边蓬密的树林另一侧是峡谷漂流的终点,能听见游人兴奋的笑声。
钟原随手拍照,远方蓝天下的高山,粉白的月见草,从山坡上奔跑下来的孩童,边走边记录。
再转过一个弯,她订的民宿就出现在了视线里。
一栋三层的别墅,外边还有一间咖啡馆。
钟原往里走,瞧见陈岭勾着腰在院子里翻地。
“陈老板,忙什么呢?”她走过去拍人肩膀,把陈岭吓一跳。
“走上来的?怎么没喊我去接你?”陈岭把锄头支在咯吱窝里,拍了拍手上的泥,“过两天台风来,趁下雨先撒点花种。”
“走,进来喝杯咖啡。”
钟原点头:“知道你忙,哪能让你去接。我走走散散刚好,本来就是过来避个暑。”
两个人说着话进了咖啡馆,不大的空间布置得雅致,颜色式样不一的瓷具,钟原估摸着是陈岭从各处淘来的。
她跟陈岭认识已久,她读书的时候就喜欢上山下海,在仙本那诗巴丹刷瓶的时候认识了陈岭。
后来得知他在放云山开了民宿,这是她第二次来。
店员给她拉了一只小猫咪,很可爱,钟原拿起相机对着拍了一张。
“房间还是你以前住的那间,一会儿休息一下,晚上咱们这有烧烤晚会。”
“不错啊。”钟原浅啜了一口咖啡,点头夸赞,“你这里搞得真好。旁边那栋别墅也是你的?”
陈岭谦虚笑:“暑假生意好。对,隔壁也是,房主移民了要出手,干脆买了下来。”
真好,他病理3A的肺癌,左肺全切,不能潜水了,现在民宿生意做得红火,能挣钱看病能高质量地养活自己,很好。
钟原回了房,窗户推开入眼一片荡漾的竹海,南风吹进来,带着山里的丝丝凉意。
她冲了澡,准备躺床上小憩片刻,没成想再被敲门声叫醒,外边已近暮色。
晚霞要尽,只余蓝紫的光彩残喘在天边。
钟原换好衣服开了门,陈岭站在门口:“下去吧,开始了。”
她没喝酒,手上拿着一杯橙汁,看着旁人载歌载舞。
手机连着蹦消息,打开看,是张铭书。
“你去江宜了?”
“不会是躲着那个行阅川吧?”
胡说八道,关行阅川什么事,她明明是躲着她,不想再被她拉着夜夜笙歌。
她正打字,张铭书又把她朋友圈里的一张照片转发过来,点评陈岭:“这个男人不错哎,挺帅。跟那个行阅川一个类型的。”
“靠!你不会跟这个人有一腿吧,你一贯的审美。”
她能不能闭嘴,张口闭口行阅川。
这家伙上次看见行阅川已经是两年前了,还是看的照片,怎么就这么笃定陈岭跟行阅川一个类型。
钟原无奈,直接拨了电话过去:“大小姐,我是躲着你,我不想跟你出去喝酒,我来避个暑散散心,你别烦我。”
却不想能看见她这些照片的不止张铭书一个。
浓绿的竹海,湛蓝的天空,一杯咖啡,还有热闹的篝火晚会。
她倒是惬意。
行阅川握紧手机,蹙着眉头抱肘。她真当两个人没有重逢过?一点也不关心他为什么“跳楼”?
没心没肺!
此刻更觉得自己是个笑话,即使从角落里走出来她都视而不见。
他满心满怀想等她一个迟来的解释,他已经不需要她道歉了,只想要个解释,可是,什么都没有!
委屈的只有他自己。
钟原,她怎么就这么狠心!
雨已经开始下,淅淅沥沥,不算大,却没有停下的迹象。
钟原窝在房间里看电影,楼下有人在聊天打牌。
门外有车停下,绵密的雨幕里快速冲进来一个人。
行阅川掸了掸身上的雨水,顺手从桌上拿了几张纸擦手。
陈岭递了杯温水给他:“行先生对吗?”
行阅川点头:“对,麻烦你了。”
旁边有人看着他们这边,小声嘀咕,这种天怎么还来山里,这边好取消的,陈老板很好说话。
行阅川充耳不闻,抬头问陈岭:“我的房间在哪里?”
“在隔壁那一栋,跟我来。”他说着抬脚走,却被行阅川拦住。
“这栋房子没有空余的房间了吗?”他仔细看过钟原的照片,她窗口望出去的风景就在这栋房子的二楼。
陈岭迟疑了半秒:“有,只有一楼还剩一间房。一楼有些吵,所以一般空房多就不会让客人住。”
“我就住这里。”他打断陈岭的话,“请带我过去。”
“好。”陈岭折回头换了钥匙,在前面领路,“如果你嫌吵想换回隔壁,随时跟我说。”
他说谢谢,两个男人互相点了点头,行阅川关上门,打开书包拿出电脑开始工作。
他没想过立刻去找她,会把她吓着。自己也有丢不下的事,能够抽几天时间出来已经是极限了。
但是,他愿意。
一直忙到天灰下来,雨一直没停,天色暗得比往常要早些。
行阅川起身抻了抻筋骨,开门往外走。
刚打开门就看见钟原站在大门口,捧着杯子对着雨幕发呆。她只穿了短袖,行阅川顿住脚步,又折回头,从包里翻出一件棉质的薄卫衣。
“钟原。”
谁叫她?不管是谁,她下意识回头。
行阅川!
他怎么会在这里?
钟原对上他微笑的眼睛,惊讶来不及收回头,微张着嘴,嘴唇动了动:“你空调都洗到这来了?”
心里的不合时宜的想法却破土而出,按压不下。
他不会是来找她的吧?
行阅川没说没有,只笑了笑:“我放假,出来转转。”
又把手上的卫衣递过去:“套件衣服,别冻着。”
她没动,还是盯着他看。细碎的短发,眉目英挺,嘴角挂着清浅的笑。他也回看着她。她还看见了他左边太阳穴下面的那颗痣。
灰黑的痣像笔头落下的小圆点,他头发有些长的时候会隐在发丛里,若隐若现。
她初初发现的时候,是第一次给他送咖啡,他坐在椅子上,侧对着办公桌,手肘支在桌沿握了拳抵在唇上,那颗痣就明晃晃在她眼里,把他周身的严肃融化了半分。
她心被羽毛挠了挠,后来在迪拜的沙漠里得偿所愿,她吻过那里。
钟原低头无声笑了笑。
下雨天来放云山转转?
行阅川没在意她探究的眼神,自顾自动作,把手上的卫衣放进她手里:“穿上,别冻着。”
她回过神,说谢谢,把手中的杯子递给他,展开衣服套上身,宽大的外套把她包起来,片刻身上就温热了许多。
衣服上还有他的味道,钟原轻轻嗅,像干爽的草木。
其实,他在这里也好。
下雨了,连绵的雨,她最怕这样的天气了。
“行阅川,我请你喝咖啡。”
“好。”
两个人并肩往咖啡馆去,从大厅里走还有一个侧门,不需要走到院子里。
陈岭站在柜台里,瞧见两个人一起过来,手一顿,拉花多了一个角。他没忙打招呼,笑着把咖啡递给客人:“这杯我请。”
然后回过身,扫了两眼钟原身上的衣服:“你们肯定不是刚刚才认识。”
钟原失笑:“我朋友。”
他意味深长瞟了行阅川一眼:“怪不得行先生要住这里一楼。”
也不管下意识掩饰自己摸了摸鼻子的行阅川,又转向钟原:“是男朋友吧?闹矛盾了?”
钟原瞪他:“别乱说!”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请你们喝咖啡。行先生你要什么?澳白可以吗?”
雨越下越大,没有停歇的意思。
钟原从迷糊中清醒,拧开床头的台灯,灯光昏黄,柔和映在墙上,让她心里安定了一些。
她从床上下来,赤着脚踱到窗前,雨幕越来越密,天气预报接下来两天还是狂风暴雨。
注定的失眠夜,索性去一楼。
钟原从包里翻出一条围巾,套上长袖T恤,临出门,瞧见椅子上披挂着的行阅川的卫衣,止了脚步,拎起来披上了身。
夜深人静,客厅里留了一盏台灯,伫立在沙发顶头。她走过去,把正白色的光调成柔和的暖黄,蜷缩在角落里,紧紧地把围巾抱在怀里。
四下里寂静,雨声越来越清晰,心中的焦躁排山倒海袭来。她紧闭着眼,眉头越蹙越紧,有些后悔不该在这里停留这么久。
连绵的雨夜,带走了她最后的两位亲人。
她从来都被溺在水里,满身的潮湿,冰冷一直浸到心里。所以冬日里她一定要在中东,在东南亚,在澳洲,在所有火热的地方,能让她忘记阴冷潮湿的南城。
这一场雨,让她凌乱飘摇。
冰凉的手突然被温热的手掌包裹,钟原睁开眼,行阅川弯着腰站在她跟前。
“钟原,你怎么了?”他眼里的焦急关心措不及防撞进她的心里,钟原轻轻摇头:“我没事。”
行阅川舒了口气,松开她的手折回房间,拿了毯子给她盖上,又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
杯子里的热气熏的她放松了一些,钟原吸了吸鼻子:“你怎么来了?”
“我看看外面雨下得怎么样。”他没说实话,他只是担心她,他听见了她在外边的动静,这个点怎么会来了客厅?
两个人没再出声,钟原喝了半杯水,把杯子递还给他。
行阅川放好杯子又折回头,在沙发另一头坐下:“如果你想呆在这里我陪着你,别怕。”
她轻轻点头,看着他的眼睛:“行阅川,谢谢你。”
谢谢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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