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寺灵在山脚的公交站下车时，李新云也刚巧上山，两手插兜，踩着路面的松果，哼着不知所云的调子，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被原寺灵尾随。
直到他手贱拔掉了一根断垂下来的细小树枝，树上的空鸟巢“啪”地倒扣在他的脑袋顶，原寺灵憋不住捧腹大笑，这才暴露了位置。
“什么啊，你在后面倒是出点声音啊。”
李新云两手像摘王冠一样将鸟巢从头上摘下来抱在身前，盯着原寺灵看了一会儿，很快就注意到了原寺灵身上的不同之处。
他三两步走过去看着他的耳朵，讶异道：“仇亿带你去配了助听器？”
“嗯。”原寺灵扭过脸，叉腰哼笑。
“看得挺科技的。”李新云将手里的鸟巢朝旁边的林间一丢，掸了掸手，装做毫不在意地耸肩，“你小子算是遇到真金主了。”
“嘿嘿。”
原寺灵原本没什么感觉，被这么一说，他忽然觉得遇到仇亿真是三生有幸。
两个人自然而然地走在了一块，四条穿着同款黑色紧身牛仔裤的细腿步伐一致，两股子浪荡范。两年前的他们就像现在这样并肩前行，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心里想的都是各自的事情了。
离家还有一段距离，李新云闲聊道：“我原本还想着跟你一起干件大事来着。”
“嗯？”放在平时，原寺灵肯定听都不想听这个人说话，不过现在他心情好，便饶有兴致地问道：“什么大事？”
“我之前不是在班房里蹲着的嘛。”李新云一开始含糊其辞，眼神往上移，拔高了些音量：“我在里面认识了很多厉害的人，从他们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像什么大众心理啊，谈判博弈技巧啊什么的——”
原寺灵立刻平移到旁边与他保持一段距离。
“喂！你这样也太扎心了吧！”李新云贴过去，嘴里愤愤地说着“给我过来”，揽着原寺灵的肩膀一把将他带回到身边。
“牢里关着的又不全是恐怖分子，还有像我这样的帅哥。你是相信电视上看的还是相信一起共事了这么久的我啊？”他咕哝着。
“电视。”原寺灵回答地毫不拖泥带水。
“算了。”李新云翻了个白眼，他指着前路，说：“我在里面听一些人说，现在有一个小众群体，消费水平在线，而且很容易上头。如果能成功吸引他们，赚钱就是分分钟的事。而且还是合法的来钱途径。”
原寺灵问：“什么群体？”
李新云深情道：“腐女。”
原寺灵又问：“腐女是什么意思？”
“呃……”
原寺灵的大部分常识都是李新云教的。
李新云刚收留原寺灵那会儿曾趁热打铁给他科普过性安全知识，小到报复社会的性病传染类群，大到猎奇性癖杀人事件，目的就是为了打消原寺灵卖身的念头。
没想到原寺灵书没读好，顶嘴的时候脑子倒是转得快。要是说理说不过李新云，他就会抱着手臂吹鼻子硬说自己有菩萨保佑，不会遇到那些坏人。
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李新云惊奇地发现原寺灵完全没有生活常识。好歹也吃了十几年大米了，炒个饭能炒出一半生一半焦黑来，洗衣服也是不管袜子内裤都丢在一起洗，降温了还天天穿着个夏天的短裤短袖到处乱逛，发烧了也不知道吃药……
还菩萨保佑呢，就算真菩萨来了也保不了生活不能自理又作死的笨蛋吧。
每次都是他耐着性子一遍遍提醒原寺灵才慢慢发生了细微的改变，以至于每当原寺灵遇到不懂的，比如怎么上网购物，怎么开通银行卡，怎么转卖商品等都会第一时间来找他询问。
正因如此，李新云才会担心离开了自己的原寺灵会不会过得很落魄，毕竟原寺灵还是个小孩子。
李新云试图用原寺灵听得懂的逻辑解释：“腐女就是……喜欢看两个男的搞暧昧、谈恋爱的女人。”
彼时山间风起，原寺灵身上那件白绿拼接的外套翩翩扇动，拉链在风中发出细微脆响。
“所以你本来想找我干的大事就是……？”
“没错。”李新云撩起没多长的刘海耍帅，随后说：“我原本不是干的摄影工作吗？”
“是诈骗工作。”原寺灵哪壶不开提哪壶。
“……”
李新云的表情像喝了两碗北京豆汁，他假装无视，继续道：“我干的摄影，所以知道主角之间怎么互动才会产生化学反应。原本我以为你肯定会答应我，咱们俩再次双剑合璧干出一番事业……谁想的到，世事无常，你都抱上有钱人的大腿了。”
“那你拍我和仇亿不就好了？单论长相，仇亿完全碾压你啊。”
“你这什么话……”李新云捂着心脏，表情受伤，“哥也很帅的好吗？”
原寺灵前不久刚从网上学到一个新词：普信男，普通且自信的男人。
而他刷到这个词的第一反应就是：李新云。
原寺灵哼了声，看着铺在路面上的松针，道：“而且就算我没有遇到仇亿，你一个平时见到男人就恶心的人，会和我拍那些暧昧视频？”
李新云托着下巴，点了点太阳穴，认真思考了一番：“你男扮女装我可能就下得去手了。”
“滚你的吧。”原寺灵眉头簇到了一块儿，用肩膀将他撞去一边，又说：“对了，你可不能把我穿女装打视频电话撩汉的事告诉仇亿。”
“这事我肯定不会说啊。”
说出口就是自掘坟墓。
“我来八卦一下。”李新云再次狗皮膏药似的黏上来，问：“你和仇亿进展到哪一步了？他知不知道你还没成年啊？”
“我成年了。”
原寺灵说着，将脸扭向没有李新云的一边。
一听，李新云身形僵住。
“什么！？”
他狐疑地打开手机翻看日期，登时傻眼，明知故问道：“今天你生日啊？”
“你忘了？”原寺灵假装冷淡地说。
“我还真没注意。”
李新云挠了挠头，语气恢复了些正常：“那…晚饭我来做吧。你吃了吗？没吃吧？”
原寺灵摇摇头。
“我想想啊。”李新云托着下巴，皱着眉思考，嘴里碎碎念起来：“18岁生日果然还是得隆重一点吧？”
说着，朝原寺灵嬉皮笑脸道：“不过今天是国际素食日，我们吃大鱼大肉不好吧？”
原寺灵额角突突。
“不想烧肉就直说。”
“我开玩笑啦。等会儿马上下山买肉。”
李新云笑了笑，眼神不经意间又一次瞥向了原寺灵耳朵里的助听器。一种被人比下去的心情占据着他的内心，可他确实没有仇亿这么有本事，只能暗自惭愧，摸了摸原寺灵的脑袋，说：“改天再补送你一个成人礼。”
“哼。”
“啊…你都成年了。一晃眼就成年了。”李新云不断重复这句话，神神叨叨的。
原寺灵想挠耳朵，但无奈戴着助听器不方便掏。
就在他们快走到家门口时，李新云忽然问：“所以你和仇亿到哪一步了？Do了吗？”
“这很重要么？”原寺灵嘟囔道。
“当然了。为父有一种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李新云说。
“少占我便宜。”
原寺灵快步走到狐狸石像边上，蹲下身去掏钥匙。
“你跟哥害羞什么啊？”李新云优哉游哉地跟过来。
原寺灵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即使对李新云很失望，但说实话，原寺灵在心里还是把他当作了值得信赖的人去对待。
“就只是亲了下嘴而已。”
而且只是磨了磨嘴皮子，连电视上那种深深的法式舌吻都没有亲过。
太可惜了。
原寺灵回忆着，砸了下嘴。
其实他倒是一点都不介意，只要有钱拿，上午亲亲，下午直接go to bed完全没有问题。但仇亿从没表示出一副很想要的样子，总不能本末倒置勉强人家吧。
“怎么亲的？”
李新云拿起手机上网，已经在心里确定下来了两个男主，现在正在搜索怎么样尺度的亲吻才不算是传播淫.秽色情。
他要保证在合法范围内擦最大程度的边来博人眼球。
“就是……嘬了一下。”原寺灵根本猜不到李新云的下限，开了门脱鞋。
“嘬几下？这么纯洁？”
李新云还当原寺灵是只懵懂小白兔呢，在心里评价仇亿虽称不上什么正人君子，倒也不算是个衣冠禽兽，起码到现在还没对原寺灵下手。要是他的话，一旦开始交往，白天吃饭逛街看电影，晚上“hello美女follow·me”。
他套上拖鞋，追问道：“那你感觉怎么样？”
原寺灵走在前面，挑起半边眉“嗯”了一会儿，说：“有点痒？”
“就只有痒吗？”李新云像探查病情一样，反问：“不觉得浑身有电流穿过，手脚酥酥麻麻的？”
原寺灵仔细想了想，点头：“是有点。”
“咦，你居然有反应。”李新云收起下颌，挤出了双下巴，眯眼道：“你小子是双吧？”
“双是什么意思？”原寺灵困惑极了，好像自己和其他人活的不是一个世界，怎么他什么常识都不知道。
“双就是双性恋，既能接受自己的对象是女人，也能接受对象是男人。”李新云说着，像缺氧一样捂着胸口，眼神亮晶晶的：“像我，要是有男人亲我，哪怕是人工呼吸我都不愿意。被男的亲，我不如死了算了。”
原寺灵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又问：“那双是好，还是不好啊？”
“性取向哪有什么好坏之分啊。”李新云随口道。
他走去厨房打开冰箱找多余的食材，回头问：“话说，你和仇亿能接受接吻的时候被人拍下来吗？”
原寺灵反问：“你能接受两个男的在你面前亲嘴？”
李新云：“只要能挣钱，我会克服的，反正不是我来亲。”
原寺灵：“我是无所谓啊。但是不知道仇亿愿不愿意。”
这时，李新云把一个包菜像托篮球一样托在手心里，邪笑起来：“我有个办法，包他愿意的。”
“就是有一定风险。”他补充道。
“什么风险？”
“到时候就知道了。”李新云神秘一笑，又问：“晚上仇亿回来吗？”
“他说晚点。”
“那太好了。”
“？”原寺灵不明所以。
在李新云出门买东西时，原寺灵就坐在沙发上，无聊到从抽屉里翻出了五子棋，凭借记忆摆出仇亿之前封杀他的招数，随后拿出手机开启天人合一模式的人机对战，将仇亿的招数重现一遍。
人机很快就破解了。
原寺灵眼前一亮，抱着手机对着人机赞不绝口，暗自发誓下次一定要把仇亿的五块钱赚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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